记得第一次见到马是在旧街道,马车路过的时候还伴着清脆的响声。第二次见到马是在公路旁的马戏团,好像随时都会撤去。很想去大草原,去骑一匹马,那是从来没有过了的。
不知什么原因,记忆里的马,影像中的马,玻璃碎片组合的马,以及打破时空而幻想的马,便成群的或是独行的涌现开来,也许是跳跃在屏幕上,也许又闪烁于纸张,总之以我所不可捕捉的方式存在,神圣而永恒地过活,就在那边的世界停留。
梦里的马我大抵还是记得一些的。他远远地站立在那里,像是被岁月带来的风吹了很久,那些风找来了雨又裹挟着些砂砾,雀跃而享受似的往那匹马的脸上吹拂着、侵袭着,兴许是春日的风,又兴许是深冬的雪。与人颇似,马的一生只是一段没有悠长却不入眠的睡眠罢了,只是有人替他记录着这段睡眠,有人却不记得。万物与春秋,晨暮与四季待他亦不过如此了罢,自然而然的成了一匹老马。
老马也是有后代的,只是不知随散在了何处,幸好他还记得我。
老马的头发是黑白相混的,鼻子像是蒙古马才有的特质,留有几分胡须是慈祥的,但他却不称人意地剃个干净。别看他面容苍老早已泛黄,却喜穿一身带有墨色纹样的白衣,右下方的口袋装有一把梳子,风一吹,他就会掏出那把梳子捋一捋草长的头发。与他方的马不同,他爱吃胡萝卜尤其是菜园东北角的,这有甚么讲究连主人也不知道了,“嘎嘣嘎嘣”的吃完就摘下那套假牙,冲洗一番仪式化的说满意了。闲来无事时便斟几杯,酒入肠内可能撒些疯,你别以为这是醉了,其实很清醒。
他时常在村庄的某一棵槐花树下打鼾休息,所以关于他的一些事情,人们都遗忘了,那棵树却记得。那棵树记得他无法拒绝年老而流露的眸子,模糊、空洞谈不上甚么清澈;记得他渐渐不敢再探出脑袋面对人世间的热闹与纠纷,记得他无数次飘向属于自己的故土只为挑选那方坟墓好被深深的埋藏......
老马也没有想到照常进行着的一些事,像被谁操纵着,空间中的气体流动随着时间的断裂停了下来,他又多存活了几日。他觉得自己是一只等死的马,多活几日的好事在他看来变得淡然无味。他不再进食,嘴里吃不出了那些叫做爱和恨的东西,在他的骨髓里早已没了营养和油脂,也无人谋他的尾和皮,更无人敢问津他多病的肉体。这时的他自动的选择了彻底的老去,对于他的不幸与沧桑,亦无法让人产生甚么记忆了。世界拿他也没了办法,只好撒手,交给时间和命。
如他所愿,满堂的乐声响起,消着苦音为他送行。终究是离开了,至少他不再是一匹没有价值的马,是吗?
文 / 更夕
图 / 故土
附:
此文为十一月十五日十一时所作,因前一日梦到了祖父,他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爱吃胡萝卜,闲来无事喝点酒。他逝去已有五年了,没有特意的去想起关于他的事,亦没有想过要把他找回来,好像他从未真正的离去,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存活着。
故写此文《马》以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