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次确诊 冰火两重天
(一)2019年8月25日 沈阳陆军总院
“家属来了吗?”
“医生,您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马上手术!”
“医生我想等等。孩子月末上大学报道,我得送他。”
“等什么?不要命了!”
......
“既然你让我给你看病,我就得对你负责!明天周一,早上带家属来找我办住院手续!”医生歪头瞟了我一眼,拍了拍彩超单子,推给我。
“医生,我的病......?”
“逯老都这么说了,你还不明白!”一位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候诊的女士看不过去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快速走出诊室。本想找个角落捋一捋医生的话,脚像被粘住,腿一软,瘫坐在诊室门口的候诊椅上。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还来不及眨眼,泪水就奔涌而出。颤抖的身体猝死般从椅背滑下,抽泣忍不住的加速,来不及呼吸,从鼻翼向上至头顶阵阵酥麻。窒息,我将手狠命的按压住胸口,弓着背将头压低至椅下,以求得到缓解。
“你咋了,要不要叫医生?”
“你家人电话多少?”
几位好心的人围着我。递水,递纸巾,但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是啊,这种无声的哭泣仿似突发重病,让人不敢靠近。
“小妹儿,听医生的话,赶紧手术吧。给你看病的逯老,是陆军总院的外科专家,他的诊断不会错的。你别再等了。孩子上学重要,你的命更重要啊,你不能让孩子没妈呀!”
不能让孩子没妈,一句话给了我一个支点。慢慢的抬起身,强迫自己深呼几口气,尽量保持清醒。稍微平复一下,手撑着椅子站起身。没好意思面对人群,抽噎着说谢谢,踉跄走出医院。
这位称呼我为小妹儿的,一定是刚才诊室里的那位女士,虽然没看见她的脸。当时说的谢谢也只是出于礼貌,机械性的表达。现在想来,对那种哭泣仍然深有体会并心有余悸。感谢那位姐姐,感谢在场每一位,没让我哭死在那。
回家的路,我是用脚踱回来的。6公里,正常步行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从上午走到夕阳西下。走到浑河大桥,扒着护栏,看河水一波拥着一波,哗哗响;身后车水马龙,发动机声此起彼伏。我终于放开闸门,借着杂乱声响,放声痛哭。
回想43年间。自18岁母亲离世,我便没了家。自我小,就和脾气暴躁的父亲疏远,哥哥和两个姐姐都有自己的家庭,虽说待我都好,时常接济我,还是感觉孤零零,没有落脚处。
24岁结束漂泊,嫁人生子。婚姻还没来得及尝个鲜,婆婆就让我体验了,城里人比农村人的优越;没妈的儿媳妇得教育,冷嘲热讽、指桑骂槐,一边剁骨头一边跳着脚骂我妈,使我至今不能原谅她。即使她已到耄耋之年,偶尔流露出需要跟我交心之意。
这世界,我啥都不怕,唯独怕婆婆。怕她教育;’怕她辱骂;怕她说我剖腹产生下儿子,不是女人;怕她说父亲腿被撞残是喝多了;怕她说娘家有钱,我欠的不会要了;怕她提醒我,我是个没妈疼爱的人,就得任她宰割;怕她良心发现说,我将来是婆婆,看我怎可做。
嫁的这位妈宝男人。19年里,产检,我一个人去;幼儿时期生病,我一个人陪;儿子上课,我一个人陪;儿子考空军,我一个人办理手续;儿子手骨折,我一个人奔波;所有家务,我一个人做;缺钱了,我一个人借;我病了,一个人在医院。
即使这样,我们之间还隔着婆婆。 “你又把我妈咋了?她看见我又哭了!”,“你好几天没去妈那,又作啥妖?”结婚第一个月的工资,婆婆说应该上缴,因为这是结婚前的工资。还没等我反应,他已双手奉上,这样孝顺的儿子,奠定了我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为儿子,我学孟母三迁;高中三年我向娘家无数次伸手;举债买房,只为让儿子有个温暖的家。
19年里,我安慰自己要做个孝顺的儿媳、合格的妻子、尽责的母亲。
我没有妈,吵架了不能跑。父亲说,在婆家没处好,是自己做的不好;我没有妈,我想用真心换婆婆真心。有朝一日,她能像母亲一样疼爱我,填补一下我多年的伤痛,哪怕一下!
跌跌撞撞19年, 渐渐远离,渐渐摆脱。那些痛苦的过往,虽然时常还能跳出来折磨我一下,终究不再占据我生活的全部。
尤其儿子说,未经她人苦,莫劝她人善。但是妈,都忘了吧!
忘了吧,不能总是活在怨恨里,人生最美好的几十年已经葬送了。
我说,儿子,从现在开始我为自己活。
他说,好啊,我们来比,看谁活的精彩!
生活真,惊,彩!总是不肯放过我。
我在浑河桥边,一幕幕回首过往。回首一幕,痛哭一场;回首一幕,肝肠断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