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好像已经过了,但秋天的风仍旧从四面八方吹来,从各个时点吹来。它从容不迫地吹着,却把每个心事都照顾得无微不至。
前几天兰州下雪了,在这深秋里,调皮的有点过分。我在院子里盯着那纷纷扬扬,正如鹅毛般的雪叶,一时想到的竟不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之类的诗句,也没有“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的情调。我只静静地看着雪花,看着它的大小,看着它的颜色。而我所有的感受,只有一个字:
冷!
也许,这个世界的温度,也只是一个“冷”字罢了。一个个在寒风中颤抖的灵魂,一个个在冷月下独吟的孤独,一个个在酒杯里寻找的寂寞,都是这个“冷世界”的宠儿。
雪停后,我给父亲一通电话,也给母亲捎去问候。父亲在这深秋里独守着我的村庄,就像是冬天里形影相吊的一只麻雀,在觅着生活的粮。母亲远去新疆拾棉花,不知在火车上又是几番呕吐,几宿难眠。她可不就是那离了巢窠的母燕,为食物而奔波吗?都说物质是第一需要,可是谁又会想,仅仅为这生活的食粮,一家人都要四处奔波,远隔千里?
这秋天真是冷。看着一片片落叶,在秋风里衰老,落下,我竟是羡慕的。它们在享受了春夏旺盛的生命后,终于在秋天归了根。
我们呢?又将归于何处?毕业近在眼前,又似乎遥遥无期。毕业后真的就要朝九晚五的工作吗?还能真正为理想拼搏几年?会喜欢那种生活吗?我不知道某一天会不会突然老了,知天命,无忧愁。但是,在这繁忙的二十几岁里,生活给我们的不过一个个沉重的问号。我们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担着风险,负着忧愁。
电话里我致意父亲,我将在不久母亲回来后回家里一趟。父亲急忙说道:“想你妈妈不是常在电话里联系吗?来去的车费不是够你一周多的生活费了吗?况且,况且寒假不也快了吗?”父亲说得过于急,每一句都是责难的问号。一个“况且”说了两遍,几乎呛了他常年吸烟的嗓子。
说实话,那一刻突然的悲伤,无奈。我悲伤不能去看看母亲,看看我的村庄,不能去感受那份我久违的村庄的冷的气温。我想去恨父亲,恨他卑微的理由,恨他将感情置于金钱之下。可是,我又想着他还在寒风中进行着千年的沉重劳动,心有不忍。
生活就是这么无奈,真想对它爆粗口,数落它三天两夜,直骂到我声嘶力竭,再无力气。可是,这又是完全不可能的,也是无济于事的。于是,陷入一种无奈的死胡同,悲伤,叹息。
有时在黑夜里想,是什么造就了这“冷世界”,是什么困囿着我们?
有时候想着想着,觉得拥有这种痛苦是快乐的。因为我至少在思考自己,在发现自己,在挖掘自己,在鞭挞自己。我不屑于陈旧的生活,社会式的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对于一件艺术品,对称似乎是一种美。然而,对于人,个体的美在于他的独特,在于他的无迹可寻。我想,有多少人已经陷入社会的规则,过着社会的生活,以为社会给予的理想便是心之所向。他们比我可怜多了。
我给朋友说,这个社会已经造就了人们对金钱的崇拜,成为一种思维定式。社会便是超大比例的大多数,大多数的思维是可怕的。在金钱崇拜的思维固式下,教育是功利的,感情是功利的,工作是功利的。可怕!可怕!
我们的不幸,是因为太多人用他们固定的功利思维评判我们的行为。这给我们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大多时候都无法倾诉,就连亲人也是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我们是痛苦的一代人。我觉得这应该是一种常态。
那么,我们就应该在这痛苦中觉醒。上一代已经在市场经济中成为铜肢铁干的“经济人”。他们习惯于压抑而不懂年轻的自由;他们疲于物质却懒于精神。而我们,在他们附加的思维下必定痛苦。在痛苦中觉醒,是我们的时代责任。去挣脱情感绑架,去找自己的理想,去特立独行。
这是二十一世纪中国的战争,是内战,是无与伦比的艰苦斗争。它需要每个年轻人将自己的灵魂在黑夜里曝晒,用牛鞭笞打,痛苦而快乐。
我们应该是站在秋风上,站在雪花里,站在这片冷寂里。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们只能是躯体在颤抖,但心灵已经在战斗。
在这场战争胜利的某一天,我们可以没有儿女。但是,我们会看到,所有年轻的人都有年轻的心,他们关注的不是股票的价钱,不是庄稼的收成。他们留意的,只是股票本身,只是种庄稼的劳动。
冬天要来临了,大雪即将覆压大地。但每一个孤独的灵魂是不会被遮盖的。我们站在冰天雪地里,被一个电话冻僵,不若拿起自由的笔杆,去画下明天,感动明天。
冷,是这个世界,是这个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