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黄土高原放眼望去像装满一波绿水的长河,绿油油的麦浪随风浮展波动,糜子青苗整陇整陇铺展开来一望无垠,一阵清风徐过麦苗似乎欣喜若狂般扭捏舞动,太阳眷顾着明晃晃的天空发出灼眼的光芒,浮云随风闲懒的游走着,如若能下一场饱垧雨,陇县大地又必是一个丰收年。
自从收到徐家的赔偿粮布以后,乔生发婆姨汉走路都连歌带舞起来,睡觉做梦时笑意都浮在眉角眼脸上。人的贪欲是万恶的起源。乔生发万万没想到这些粮布成为日后丧命的祸端。
那是打发走徐受业一行第五日的一个阳光撩弄人的正午,徐受业和王媒婆带着粮布再次来到乔家,依旧那般热情,只是这回乔生发少了五日前的猥琐不安和惶慌,乔家婆姨汉从容温声地应允了对于徐受业提出收罢头茬麦子完婚的提议。
乔二白得知她要完婚的消息时正是她忙乱一天收工回家的路上,就见得邻家路人纷纷说出恭喜之类的套话后笑得眉眼高挑,二白一路奔回家才知道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随后她沉默了下来,把自己关在里屋半晌不闻不动,任凭她妈敲窗推门才露出面来,二白抱住她妈就哭起来,抽泣到嘶哑无力才对她妈说:“妈呀,完婚了就不能守在你身边了,谁给你掏苦菜哩。”
“妈,徐玉山长的什嘛样子哩?”二白问。
乔生发婆姨忙搂着二白说:“我和你大也没见过女婿哩,二白呀人家家底厚实着哩。”说罢眼里夺出两颗泪蛋蛋来,她为二白那句谁给你掏苦菜哩的话顿时感到凄凉了起来。是啊,日后是谁帮她刷锅洗衣了,又有谁替她淘菜淌汗。
母女俩分别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二白分明是听了邻居姐妹关于完婚的取笑后才意识到结婚不止是不能陪着妈,更是伺候女婿和公婆,做家务劈柴做饭还得赤身裸体和女婿睡在一起,她想着想着就不禁浑身惊搐起来。
......
转眼到了麦收时节,金黄的麦苗含羞的低下了头,任凭农人们摆弄撩涮,它们也似乎感受到了乔二白羞涩苦恼的心。
农历六月初六,陇县的天空上游走着几大团乌黑的云朵,像是怪物腾空行走一般惹眼。
徐家正屋上下张灯结彩,院落里干净整齐,大红绸子挽花懒洋洋地缀在大门口,房檐上向下吊着一支白布里子红绸面子的被子,三亲四朋围正桌欢坐,等着见识那位传说中的给人带来福气的新媳妇,更等着席面上那锅猪肉哨子面,跑堂儿的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生怕乌云泄出眼泪耽误了徐受业娶儿媳妇的一派热闹的场景,更是担心一阵恶雨搅淋了这锅热气腾腾的猪肉哨子。此时成片的乌云俨然已经连接起来汇成一张乌黑的天网笼盖着四野,满院闷热喧嚣任凭热气蒸腾,略有泥土的潮气与沸腾的哨子香气混搅起来,不禁让朋客们回头张望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
乍听院门外一阵鞭炮碎响,只见徐玉山跳下牛车抱起乔二白一头冲进新房,反身就出了屋和朋亲们问好插话,有人打诨耍笑有人盘问道喜。只听得那司仪老汉一阵催促,务必赶在雨来之前行完典礼仪式吃完席。玉山和二白挨着站在房檐下的被子前拜完高堂豆大的雨点就倾盆而下了,还没登亲朋四邻们把碗里的面条吃完便纷纷将随礼的一半升白面、香皂、黑糖扔下,有的出了院门有的在屋檐下躲雨。院里顿时水起横生起来,一派狼藉。
徐受业是在洞房夜里炕头上的灼烁烛光的映照下才彻底端详清楚乔二白的容颜。那是他在兴波作浪的第一波欢愉过后准确无误的咂咬二白的舌头,他将手痴迷的伸向幽深僻静的福地后,任由他的二掌柜在那福地游走起伏,恰似清风徐过的水面,时而均匀时而急促时而呻吟,正当他把憋足了的一股洪流开口放流时,被二白满嘴作呕的呻唤声刺激的荡然回炉了。他像一只被夺走口头食的雄狮腾空一跃就翻坐在炕沿上了,一拳砸在土墙上,墙上瞬时多了几个深浅不一的疙窝,他整脸写满悲愤和愠怒。当他伸手点着蜡烛时才清晰的看到二白哭的肿胀的眼泡,和那地包天的下颚及其显眼明目,还有她那颤抖着的赤裸裸的黝黑的躯体,二白侧身抽噎啜泣时那地包天的角度便更是突兀淋漓。
徐受业长长地吸了一口水烟,他的脑子里早已被二白那瓢凉水和那黢黑得面庞定格了,他吐出烟圈的时候喉咙里就泛起几丝膈应,有种想吐却吐不出的感觉,他瞬的举起烟杆子做出一个打人的架势,嘴里叼出一句:“嚎,再嚎,嚎你娘的丧哩。”以至挥烟杆用力过猛煽出几个火煋和几片滚烫的烟灰,准确的落到二白赤裸裸的肩头上,二白蓦地闪动一下肩头,又是一阵哭泣。
徐受业的内心恼火着,当即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成为他孤独一世的导火索,蔓延了一生岁月,最终将他的身躯和心灵焚干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