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柒月当铺

1

“哎呀，总算下工了！”

我懒懒的走出工坊，伸了一个懒腰。看看太阳，依然还是不小，我打起精神，快步往浣花溪边走去。

七月的阳光总是特别炎热，即使快到酉时，热度却依然不减。

“雷崖，下工啦？”街坊大妈朝我喊道。

“是啊，大妈，你来买酒啊？”我应道。

“对啊，哪个喊你们老板的酒做的好呢！”

没错，我就是雷崖，一名酒坊的工人，别看我还不满二十岁，可我已经在酒坊干了六年了。我们这座酒坊可是成都城闻名的一座酒坊，自从乾隆五十年开到现在，也快有百年的历史了。林老板前几天还在说，等这座酒坊到了百年庆典，定当放假，涨俸，我可是一直都盼着这一天呢！

“雷崖，你要去东北王哪里哇？”

就在我走出酒坊没几步的时候，被林政叫住了，林政是林老板的侄儿，也在酒坊做事，因为年纪相仿，我和他一直都交谈甚欢。

“对啊，去吃张饼，喝喝茶，冲冲壳子（四川话，聊天吹牛的意思）也多好耍的！”我答道，”你也要去？那就快点！“

当我和林政来到东北王的饼摊门口时，饼摊前已经没几个座位了。

“今天有东北冷面，要尝尝不？”当我和林政坐下的时候，东北王操着满口的东北话朝我问到。

“啥叫冷面哦？”我从来没听说过冷面，便朝东北王问道。

"冷面，我们东北的吃食，高丽那边传过来的，你看，就是那个！"东北王指着旁边那桌的一个食客的碗说道。我回头一看，硕大的碗里盛着一些灰乎乎的东西。

我正在犹豫，林政碰了碰那人，“好吃不？”

“还可以喃，天气热，吃这个凉快。”那人回答道。

“那就来两碗。”林政朝着东北王喊道。

东北王回到他的小摊上开始捯饬冷面，我看着他一碗碗的舀着面，他的手法还显得略有些笨拙，但却没有停歇。

2

“哎哎，你们晓得不，听说甘肃那边官府弄翻了一群响马”这时候一名食客喊了起来。

“响马？啥情况？”

“啥响马哦？”

顿时，人群中热闹了起来。这这座平静的小城里，突然有这么一件事情，似乎大家都来了兴趣。

那个人有些得意，看着自己的话题能够引起这么多的共鸣，他扬头说到：

“我也是听我们老家那边的亲戚说的，他说那边出了一个响马贼，叫啥子玉三郎，一个响马，硬是取一个那么文气的名字。”

“不过听说他杀了好多人哦，官府抓了几次都抓不到，但是这种人咋可能板得脱嘛，后来整个山头还不是被官府给扫平了……”

那人说的十分起劲，我却发现东北王那张黝黑的脸有些苍白，估计是天气太热，恐怕是要中暑吧。

东北王有一张书生脸，文静，儒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个黑脸书生。

我走到东北王的旁边，看着他有些发抖的双手，我问到：“你是不是中暑了？”

“嗨，没事，老毛病了，客官，您还是去坐着吧，冷面马上就到。”他把我赶回座位上，自己依旧自顾自的做着冷面。

“虽然山头是荡平了，但是听说那个玉三郎没抓到。“那人继续说着，”我亲戚写信给我说的，之前，官府有消息，说玉三郎可能是南下了，你没看最近城墙上贴了那么多通缉令，弄不好就有玉三郎。”

“哐当，啪”，东北王的小摊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声，大家扭头往前，只见东北王正手足无措的去望着掉在地上的一个已经摔得粉碎的盆。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有人起哄着。东北王急忙把碎盆收拾到一边，附和着众人。

3

当我和林政在吃完了冷面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一队官兵来到了东北王的摊前，为首一人拿出一纸通缉令，对大家宣读到：

“奉知府知名，宣读通缉令：目前，西北响马玉三郎团伙伏法，其首领玉三郎冥顽不灵，四处逃窜。经调查，玉三郎可能南下，逃窜至西南一带，但凡提供有效线索者，赏纹银白两，若提供直接线索者，赏纹银千两。”

“哦哟，那么多钱，看起来，这个玉三郎真是罪大恶极哦。”官兵说完，有人略显惊讶的说。“官差老爷，除了肖像之外，还有没有啥其他特征喃？”我也来了兴趣，朝着那对官兵问道。

拿命官兵看了我一眼，说道：“据说那人来自东北，操一口东北口音。”

“东北口音？他不是西北响马吗？”我问道。

“谁说西北响马就不能是东北口音了？”官差略有些不爽，瞄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屑。“那人是从东北逃到西北的，听说干掉了当地好几拨马贼后，才在西北称王称霸的。”

“那么厉害？”突然我想到一件事。

“东北王，你听说过这个人没有哦？”我扭头对东北王说道。

"没，没有啊，我离开东北好多年了，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儿？"东北王说的有些不干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你是东北的？”那个为首的官兵听到了东北王的话，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是啊，我东北的，咋地啦？”东北王看起来有些紧张，我分明看到，他捏紧了手中的刮板。

官兵拿出通缉令，对着东北王上下扫了几眼，相互悄悄地说了几句话，摇摇头，离开了。

4.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吃罢晚饭，我沿着溪边小路散着步，却看见空荡荡的广场。

我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更加浓厚了，我知道东北王每天收摊只会收拾他的小推车，他的桌椅都会堆在广场的一角。可是现在，整个广场上空荡荡的，那些桌椅都不见了踪影。

我兀自好奇，东北王是玉三郎吗，从今天他的表现来看，似乎很像，难道他准备连夜逃走？可是，今天那张通缉令我也看了，二者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又或者，他会易容术？今天是因为易了容，才没被发现？

我胡思乱想着，回到了家中。

第二天我下了工，再次走到广场上的时候，我心里一沉，广场上站满了人，却不见东北王的摊子，我挤入人群，只看见广场的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各位老少爷们们，我东北王因故需要外出一趟，小铺暂时关闭。感谢各位这些时日对小铺的关照和厚爱，但请各位放心，少则数月，多则两年，我东北王必将回来！”

没过多久，传来了玉三郎在滇省被捕的消息，还有的人说，玉三郎是自首的。大家欢呼这个响马被抓的同时，都在讨论着，东北王是不是玉三郎？他还会不会回来？

5

时间果然是最锋利的武器，能将所有的流言蜚语，悲伤欢喜通通杀死。

转眼间，春节已经过去了，大家已经很少提起东北王了，很少提起那个在浣花溪广场摆摊的小贩，偶尔有人想起，回忆着他做的饼，他做的冷面。

元宵节刚刚才过去，天气还有些寒冷，这天下了工，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广场，却传来一阵熟悉的香味，那是饼的香味，我转头一看，却看见一群人坐在了广场上，那熟悉的桌椅竟然又回来了，我向远处望去，靠墙的地方，一个人正在一个小摊上忙碌着，不是东北王是谁？

我疾步走了过去，对着东北王喊道：“东北王，你回来啦？给我一个饼，一杯茶，要热的哈。”

东北王对我笑着，拿着一盘饼和一杯茶朝我走了过来。

“东北王，这半年多，你跑哪去晃了（四川话，玩）？”趁着他把饼放在我桌上的时候我问他。

“嗨，去了趟西北，找我哥去了！”东北王边说边往回走，看起来似乎不愿多谈。我没有继续说话，既然他不愿多谈，我不多问便是。

坐在我旁边的一桌有一位老者却穷追不舍：“你哥？东北王，你还有哥啊？你哥是干啥的啊？你找他做啥？竟然连生意都不做了？”

东北王没有回答，继续朝他的小摊走着。坐着的其他人也被老者的追问燃起了兴趣。

“东北王，你就说下嘛。“

“东北王，你还要保密吗？”

“东北王，那么久不见，你好歹要给我们这些老食客一个交代哦！”

东北王听着大家喧闹着，止住了脚步，叹了一口气，回头说道：

“我是劝我哥自首去的。”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自首？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应该都知道，玉三郎自首了，所以才被捕了，那玉三郎……”东北王脸色有些暗淡，“就是我的哥哥！”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