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层楼,四部电梯,有一部永远处于维修中状态。
八点半到九点之间,等电梯的时间开始拉长,一梯满载塞下十二三个成了家常便饭。
布兰达睡眼惺忪的靠在电梯一侧的墙上,内心翻滚着对她老板的各种咒骂:“这个傻B老板,每次开完会无一例外领一堆垃圾活儿摊派给我们,害得我昨天熬到半夜十二点,你要上位就要累死这一众的垫脚石吗?”
亚历山大从一楼的厕所走出来,试图跟布兰达打个招呼,嘴角刚往上动了动,才发现布兰达在闭目养神,根本没瞟他一眼,于是主动靠在电梯的另一侧。
布兰达眼睛眯了眯,心下暗笑:“大傻,不想跟你说话罢了。”
布兰达把她的工作伙伴分成三个等级:傻;很傻;傻到不可救药。刚刚她心里藐视的两个人分别排在第三级和第一级。
电梯间外忽然就有了笑闹声,一批人同时到了。
冲在第一个地是前台米拉,大呼小叫的喊着:“呀,布兰达,你们站在这儿怎么不按电梯呀?”
布兰达和亚历山大才象是刚刚回阳一样,一左一右同时答:“嗨,忘了。”
电梯一开,亚历山大第一个冲进去,站在靠角的位置。
依次的,布兰达,米拉,客服主管戴斯,财务经理阿龙,财务助理小朱,总经理助理希拉里,技术总监马克皮德都涌进电梯。
电梯门掩到一半,外面传来保安的声音:“等等,等等。”说着一只手伸进来阻止了电梯门的继续关闭。
行政经理南希和一个已经迟到的保洁阿姨侧身挤进电梯。
“靠,本来就迟到了,还往上挤。一个做卫生的来这么晚,怪不得每天早上厕所状况那么差。”亚历山大收了收腹,嘀咕了一句,当然是无声的。
“要不我再等一会儿?!”保洁阿姨口气十分可疑,明明可以立马下梯,还在以疑问的口气期盼谁拉一把似的。
“不用了,阿姨,挤挤能上。”米拉又往亚历山大身侧靠了靠。
“是啊是啊。”亚历山大嘴上说着,脚下却不挪动半分。刚刚吸回去的肚子又往外放了放。
尽管如此,苗条的保洁阿姨还是挤了上来。
“唉,世界果然就是这种分类方法,没得救了。”布兰达微睁双眼,扫过每一个电梯里的人。
“哈,亚历山大果然是压力山大,昨天部门里出的问题已经有人汇报到上头,他却还在那儿欲盖弥彰。年纪不大,啤酒肚不小,这副老干部的模样也别说,还真不是一般的偶像派演的了的。刚才明明一副厌恶保洁阿姨样子,嘴上还附和什么是啊是啊的,明明说了是啊是啊,暗地里还跟小米拉较劲儿。以为没人看见,结果我就看见了。”
正行云流水般的想着,铛的一声,电梯似乎听在了某一楼层。
“啊......”希拉里的尖叫率先传出。整梯人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她。
“怎么了怎么了,这种突发事件叫一声也是很正常的,我年轻貌美,才华横溢,前途无量,自然比你们惜命。这种反应很值得关注吗?”虽然这么想,希拉里还是如正常的女子,稍显羞涩的红了下脸。
“没四(事)没四,不下坠还好啦。”阿龙操着家乡话安慰希拉里。
南希已经在按电梯的呼叫装置,瞬间,尖利的呼叫声想起。同时,电话接通到物业部门,不用施加压力,物业的老板南希关在电梯里本身就是压力。电梯外面,物业人员声嘶力竭的喊道:“大家冷静,十分钟就能解决问题。”
“十分钟,没问题吧?我九点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和William。是一对一的。”William就是希拉里的老板---总经理,希拉里的抱怨再次引得各种侧目。
“哼,重要的会议你以为会轮的到你参加!还一对一,真是值得怀疑,性质值得怀疑,内容值得怀疑,重要性就更值得怀疑了。现在拿出来说事儿,什么意思还不是显而易见。”财务经理阿龙头没抬,以防止他的内心独白随表情泄露在电梯的大庭广众下。
“唉,都是助理,我的命运怎么就那么悲崔呢,还行政助理呢,其实就是个前台,希拉里真是我的人生标杆,要是我两年后混到她的位置,我一定到大悲院拜谢佛祖。”米拉想着,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忍不住附和一句:“那很重要啊,希拉里姐姐。”
“当然啦,是准备高层会议的事情。”说到此,希拉里赶紧单手捂嘴,“啊,这应该是机密,还好我什么都没说。”
布兰达心里都快欢乐爆了,“每个月例行的高层会议也成了机密了,那我们这些被迫收了会议记录强迫要按照会议记录干活的都得推出午门斩首。新来的你可是不要太欢乐,娱乐你家老板就可以了。”
说到机密,财务助理小朱正在嘀咕一件可能是机密的事。“手里压着的希拉里一张报销单据,实在很难处理,是公司附近一家五星酒店的房费,报销的理由竟然是去试住,试住的理由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老板的老板的访问。总经理签了字倒是真的,可她这个级别,她这个理由也太雷人了。可明知道报销政策的总经理能在报销单上签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回头就得跟阿龙说说。”
站在电梯中间的技术总监马克皮德不舒服的耸了耸肩,一股浓烈的香水和体臭的混合味道顿时喷薄而出,充盈了整部电梯。
南希不耐烦地又对着手机大吼:“怎么回事儿,修好了没有?什么,还要十分钟。”
“她讲了什么?”马克皮德问客服主管戴斯。
戴斯屏住气息,咬着后槽牙回答:“还有十分钟。”
“Oh, God。”马克皮德欲双手抱头表示不满和无奈,手举到一半就放下了,电梯人太挤。可是他举手之间,难闻的味道又冲了出来。
“Shit,”戴斯心里暗骂。“一个长的象刷了黑漆的蜡笔小新的印度阿三跑到这儿来充什么大头蒜,明明是默罕默德的后代,还整个假名叫什么马克皮德,最要命的是整天澡也不洗一个还老往身上喷香水,不知道他部门的人成天对着他怎么活的下去。除了抱怨,还就知道唧唧歪歪的不干活,系统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让我们报了几百张单子,人也不派一个,在电梯里也不忘祸害大伙。外头有PM2.5吸着还不够,电梯里偶遇还得忍受化学武器跟生物武器。Shit,Shit,Shit。”发泄完果然舒服多了。
戴斯自动转向本是背向的保洁阿姨,免得黑色蜡笔小新带给他视觉上的污染。
“啊,啊,啊,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戴斯盯着保洁阿姨的腰部叫起来。
一梯的人都看向戴斯的脸寻找答案。
“你们看阿姨的包包,LV唉。最主要和正品一样一样的。”
阿姨茫然的沿戴斯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书包,内心的复杂情绪都写在脸上。“没什么呀,挺正常一包,捣腾服装的孩子二姨给的,质量做工都不错,本来就是正品,干嘛说什么跟正品一样。这些倒霉孩子心里不定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一个做卫生的不应该用这么好的东西?做卫生怎么了,我靠劳动养活自己,总比一些人卖笑卖肉强吧。瞧瞧那衣冠楚楚,楚楚动人的什么希拉里,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保洁主管上次检查楼顶花园的时候亲眼看见你跟总经理在玻璃房里搂搂抱抱。怪不得楼顶花园不对员工开放,还让我们定期去做卫生。这丫头,年纪轻轻搞这个,嫁不出去了。”
“啊,阿姨都用LV包包了,我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啊。”抓不住重点的前台米拉又是一阵自卑袭来,“环顾四周都是我羡慕的对象,甚至财务助理小朱的前途都比我光明,人家明年就能当正经会计了,然后就是主管,经理。我个前台,能有什么希望?不行,我得尽早为自己前途打算。”
“唉,女人。”阿龙这句话感叹出了声,立即招致南希的强烈抗议。
“女人怎么了?女人热爱奢侈品有什么问题?女人本身就是一件奢侈品,当然要找和自己匹配的东西在一起才搭。我们自己可以不去买奢侈品,男人也应该送。那些总拿女人物质说事儿的,首先是觉得女人廉价,有严重的男权倾向。我见必杀之。”
布兰达终于睁大一直半闭的眼,认真看了看南希。“这个人不应当归于自己的三种分类法。就算智商正常吧。”
“话是这么说,可我的银子数能跟你比吗?”米拉终于找到自己不快乐的根源,心里的诋毁对象直指南希。“南希作为老板,好像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职业发展的,我到公司有一年了,任劳任怨固守前台,中间又被派了无数需要细心耐心非我莫属的活,倒头来涨工资就给我涨了百分之八。别以为我不知道,希拉里涨了百分之二十,连小朱都涨了百分之十。希拉里工资本来就比我高不少,涨的再多,我再在你手下干,没日子出头了。南希倒好,八面玲珑,跟谁都没吃过亏。”
越想越气,米拉的正能量值迅速下降至零点,故意拉着希拉里,“希拉里姐姐的包包还是巴宝丽呢。你才比我大两岁呢,我还背个李宁的双肩背啊。”说这话的时候故意越过层层人头,看向南希。
“没什么。”希拉里淡淡的应了一声。内心可不淡定了。“巴宝丽,巴你个大头鬼,你以为我这个包来的容易?早就知道某某助理这种置位没前途,让你给我掉到人力资源去,竟然说什么人家那里没有适合我的岗位。搞不定人事总监就直说嘛,找借口!还拿个破包包搪塞我!我比布兰达也不差,适合她就适合我,要是在半年内再不给我转,看我不威胁公布艳照,以为我没留后手。哼哼!”
“我们这还是不是国际公司,办公场合就不讲英文吗?”黑色的蜡笔小新马克皮德嘀咕了一句,他感觉空气开始稀薄,希望通过谈话缓解紧张情绪。
整梯人仍然保持垂手站立的姿势,似乎没人听到他的抱怨。其实每个人都听到了。
亚历山大:“印度阿三,懂不懂入乡随俗啊,挣个仨瓜俩枣的,开会说英文就将就了,电梯里还提这种无理要求。”
戴斯: “Shit,Shit,Shit。你以为你讲的是英文。说话像发电报一样。不想评论了,想想有一部分员工被你管理着,想哭了。”
小朱:“要求什么,先把自己管管好吧,家里买袋洗衣粉也拿来报销,还能更鸡贼吗?”
米拉:“外国友人是不是应该照顾一下。大家好像都没有那个意思啊。”
保洁阿姨:“......,说什么?应该跟我没关系吧?”
布兰达:“又有印度人要来了,我真是受够了。一定一定把和他们接触的机会尽量让给其他同事,就让新来的米歇尔做单线联系人,借口嘛.....让她多学学印度英语,方便以后开展工作。就这么定了。”
马克皮德:“人文环境再恶略也要忍到年终,拿到升职函再换个国家,最好是发展中的发达国家。留这儿也行,中国还是不错的,要是再升一级就能带家属了,就更美了。总经理就是个白痴,放着我们这些钱少能干的印度人不请,请了那么多香港新加坡人,都是总监,凭什么他们级别高我一级,有他后悔的一天。”
阿龙觉得有点缺氧了,手里的电脑包咚的一声掉在地上,砸到希拉里的脚。
“没四(事)没四。”希拉里学阿龙的口气。阿龙低头捡包,顺便瞄了瞄希拉里的大白腿和小短裙。
南希在电话里发火:“怎么搞的,十分钟那么长?”
刚说到一半,电梯咯噔一下,缓缓地开始上升。所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刚才吓死我了,呼吸都有点不畅。”米拉胡虏着胸口。
“米拉,你回头出个报告,这次事故经过写下来,让物业给个整改计划。”电梯门在4楼打开,南希甩了一句给米拉,匆匆下梯。
米拉脸色不太好,她决定坐到座位上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
餐厅在五楼,马克皮德在5楼下了。余下的人痛快的深呼吸了几下,也都下了楼。独独布兰达不想跟着大伙凑热闹,她习惯把带的水果小吃坐到座位后立刻吃掉。
布兰达的老板抱着电脑从5楼上梯。
“哟,您都开完会了。”布兰达终于立直了身子,努力把眼睁了睁。
“你迟到了?”
布兰达心里想:“傻B,电梯坏了不知道吗?”嘴上说:“电梯坏了。把我们关里半个多小时。”
“哦,那我还真是幸运。”
布兰达心想:“真是冷漠,寒冬一样残酷无情。”她嘴上说:“是啊,老板就是运气好。”
“回去我跟你说说早上我们的讨论结果,看看你的意见。”
布兰达想:“要干什么就直接说吧,就别装模作样问我的意见了。问了我也不说,因为说了你也不听。”她嘴上说:“行。”
八楼,两个人一起步出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