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高考】
“新月哥哥,今天请我们吃什么啊?”阿英赶紧岔开话题。
“想吃啥就吃啥!反正……”书生把口袋里的一把零钱掏出来晃了晃,“……最多还有20块,就这些了!”
“才20块钱!”甜甜很失望,“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现在回去也不迟啊,反正你吃过了!”
“都到这来了……”甜甜咂咂嘴说,“又回去,多不划算。就是啊,反正我吃过了,就假装给你点儿面子吧!”
“那就太谢谢你了!”
“客气!”甜甜做了个鬼脸就率先进小饭馆了。
由于没钱,每个人吃了一份水饺,还喝了几瓶果啤。结账的时候,老板娘却说,“甜甜姑娘已经给过了啊!”
“我……”甜甜朝老板娘使眼色,不过我们都看见了,“我没有啊,你弄错了吧!”
“那就算我请!大家都是我这的常客嘛!”老板娘倒是挺会说话。
“那多不好……”
“走吧!马上就上课了!”没等书生把话说完,甜甜就推着他出了小饭馆。
第二天,学校通知说放假三天。回家休息好、吃好、想好、把状态调整好,然后出县城参加高考。也就是说,炼狱般的复习生活,终于结束了!关乎一生的高考,终于真的就要来了。现在想来很兴奋,但在当时,好像大家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可能都累了。其实,也都麻木了!
“人家都收拾东西回家,你咋不收拾呢?”书生见甜甜在那儿发呆就故意问。
“我回不去啊!”甜甜差点儿哭出来。
“嗨……”书生长叹一口气,深情的说,“回家的感觉真好!”
“你混蛋!”甜甜突然追上去,拿拳头在书生背上一顿狂砸。
“你………你轻点儿!”书生转过身来,“想家了?!”
“你不想家?!”说着,甜甜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别……别哭啊!我不是故意……”
“谁哭了?人家……”说着甜甜跑回教室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书生只好又回到教室,坐在甜甜对面,递给她一截儿纸巾,“没事儿吧!别哭嘛!要不我陪你说会儿话再走!”
“你回家吧!”甜甜起来接过纸,擦了擦,说,“要不然你回摸黑的!你家可是天下第一家啊!”
“那你……”
“没事,我一会儿找小美他们玩,他们也不回家!”说着把书生推出了教室。
“真的没事?”书生还是不放心。
“烦不烦啊你!”甜甜把书生送到校门口,就回头打电话了,见了我还嘱咐我回家好好玩,听他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在和家人说话,反正说的都是听不懂的中国话,就没再说啥,冲出校门,恨不得飞回家去。
从高二起老师就开始念叨、许多人拭目以待、也有许多人提心吊胆的高考如期而至。一年多以来,一直紧绷的心弦在那个时候反而松了下来,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种感觉,反正我所了解到的大都是这种心态,不知都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一切的一切,到了这种时候,只剩下背水一战了。原来没有太多的选择,人可以活得更轻松,当然走投无路不能算在其中。
临考前,学校进行了培训,其实就是领导讲讲纪律、讲讲经验、讲讲希望、加加油、再说几句“祝大家都考出好的成绩,回报母校,回报父母,回报老师,回报这些年来自己的辛苦付出”之类的套话。六月的太阳,火似地,看了就让人害怕,但我们在太阳地下站了两个来小时。教务主任、校长、教学副校长、常务副校长、政教主任、年级组长、办公室主任,每人都说了几千上万字。好多同学都受不来了,埋怨不已。我也没听进去几句话,只在他们说话停顿足够鼓掌、应该鼓掌的时候使劲儿鼓掌罢了。
当天晚上,学校统一安排了住宿和吃饭的相关事情。学校在县城包下了宾馆,因为我们要到县城中学参加高考。住房是六人间,里面有电视(基本上没人有心情看它),有空调(也不知道开了没),有冒牌“席梦思”床(说是双人床,但我觉得不像,最多能算是1.5人床)。房价是每人每天10元,也有20、40的,但那都是老师和那些家里有钱,家长特意关照过学校的人才有资格住的。吃饭是统一包席,十个人一桌,每顿100块,也就是每人10块。为了便于管理,每个宿舍安排了舍长,每席安排了席长,很麻烦。不过书生挺有官运的,又是席长又是舍长。
我们的房间在宾馆的二楼,书生他们长在我们头顶上。考试前两天我们就到了县城,说是熟悉环境、参观考场,还有接受教育局组织的培训,反正很无聊。不过从我们学校到县城的过程,挺让人振奋的,很牛皮、很爽!
我们学校统一雇了39辆车,而且按顺序贴了号码。更牛皮的是,镇交警中队还派了两辆警车给我们鸣笛开道。那架势绝对够酷。车队所到之处,人人惊奇不已,没有孩子上学的人甚至说是会不会是省上或是中央来人了。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别说是省上和中央的人,就是镇上来人也不会开那么多烂面包车。当然有知情的,但那种阵容还是很值得一看的,所以沿路很多人看热闹。
“你看,”有个妇女在路边大声喊,“3号车上是我娘家侄子啊!”
“快看啊,他爸!5号车司机台那儿不是咱女儿吗?!”
“真风光!”
一路上,路人议论纷纷,我们大家也都有些兴奋。书生和阿皮和我们坐一辆车,6号,小中巴。他俩坐司机台那儿,一边听着谭咏麟那《披着羊皮的狼》一边打扑克。
“就你们两个,咋玩啊?还是给我们后面的人玩嘛!”有同学异想天开地对他们说。
“给你们?!”阿皮看看那同学,笑都没笑一下,说,“那我们干吗啊?”
“要不这样吧!”书生对阿皮说,“我坐到后面去,给你换个漂亮的‘三七加三九除以二’到前面来,扑克让我拿到后边去玩,行不行?”
“美死你!”阿皮把书生的头胡乱揉了一把,“说得那么好听,我到后面去?!”
“换个美眉就可以!”书生一边整理乱了的发型一边说,“可惜这车上压根就没有啊!”
“那些不是美眉是啥?”阿皮指着我们几个女生说。
“我刚才不都说了吗?!”书生回头看了我们几个几眼,笑了笑说,“是‘三七加三九除以二’的吗?”
“什么是‘三七加三九除以二;?”阿英有些好奇地问,我也在想,直觉告诉我不是啥好话。
“三八啊!”阿皮笑了,“亏你数学还学那么好,这么简单的题还要问吗?!”
车里其他男生都笑了起来,连司机也忍不住笑了,我们几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生气,但不知道该怎么反击他们,最后还是阿英答应了一句:“是三八又怎么样?!”
那和没说差不多,所以阿皮他俩也没再说啥,在那叫唤着打牌——
“双枪(一对老K)”
“对A士”
“两个儿子(一对2)”
“不要了!”
看他们玩得很带劲儿,有同学忍不住问他们:“你们两个玩什么啊?”
“7!”
“王!”
“5!”
“2!”
“3!”
他俩说相声似的说了出来,那种玩法是非常简单的玩法,一般小孩子才玩,没什么技术含量。所以那同学就故意大声说:“我靠!我侄子都不玩这个了!”
我们赶紧配合着大笑起来,机会难得嘛!
“但是!”书生也大喊了一声,我们也就停了下来,他看着那个同学,拍拍他自己胸脯,“你大伯!”
“你二叔!”阿皮也重复了那个动作。
“正在玩!”他俩最后一起说了出来。
“你能把咱咋地啊?侄……”
“子!”阿皮接住了书生的话,那动作,那语气,那话,那啥,都很气人!
“流氓!”那同学嘀咕了一句,就转脸看窗外了。
“老大!你们平时超载被交警抓了的话,要罚你们多少钱?”他们也没再玩扑克,跟司机聊天起来。
“至少……一般500多。”
“你们敢不敢不给?”
“不给的话,他们就会把车牌给你摘了去。”
“没有车牌不能开吗?”书生分明是在胡扯,那种问题还用问吗?
“可以开!但在此被抓住你的车就会被扣!”
“说到车牌,我想起一个笑话来!”阿皮接过话茬。
“是不是在《知音》上看到的那个?”书生问。
“就是!”阿皮说完,转脸对我们说,“那个笑话说,有个流氓飞车被交警抓住了!首先要看证件,当然他没有,否则就不叫流氓了。最后交警就要扣他的车,那流氓就像书生平时挨批那样,也不急也不慌……”
“咋扯到我头上了?!”书生喊住阿皮。
“因为你像流氓呗!”我们都笑了。
“我是怕你们理解不了,举个例子而已,你们想远了!真是的,我俩关系那么好我咋能骂他呢?”阿皮一边解释一边自己都忍不住笑,我们都知道他是故意那么说的,他说完就没给书生插话机会,接着讲,“那流氓不忙不慌地指了指他的车牌,没说话,但很明显是在暗示交警仔细看看!”
“车牌有什么好看的呀?”司机可能觉得不好笑。
“只见那车牌号是00544!”阿皮说,“这‘0’在军队里不都读‘动’吗?所以车牌号就成了‘动动我试试’?牛皮吧!别以为流氓没文化,有句话不是说嘛!‘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就他这样的最可怕!”书生拍拍阿皮肩膀说,“大家说对吧!”
我们当然是要笑的,不过阿皮装作没听见一样,继续讲着,“这时交警大队长过来了,问清楚情况,就拉着流氓的手,很平和地说,‘你看看我的车牌去吧’,那流氓一看,傻眼儿了!你们猜大队长的车牌号是多少?”
“不就是……”
“是44944!”阿皮见书生想揭秘让他冷场就抢着说了出来。
“44944!”司机想了想,“我明白了,就是‘试试就试试’的意思,对不对!?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儿,我们和那个司机都笑了。这就是笑话,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你都会笑出来。笑话就是笑话,是经不起推敲的,其实笑话也没什么好推敲的。不过,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我记得书生就曾经讲了一个冷笑话,我们当时以为是正经话,后来一推敲,才知道是个笑话。当时快要复习完了,大家闲着没事儿,就一块畅想未来。有个同学说,他将来要出国留学,但是呢,他喜欢文科一女生,我们都知道。于是问他:“你出国,那谁咋办呢?你不要了?”他说,先结婚再出国不就完了!这时书生就说:“要是你出国两年了,她给你打电话说,‘你这个死鬼,出国两年了也不回来看看,咱的孩子再俩月就要出生了’你咋办呢?”那同学说,“回来呗!生孩子可是大事,我可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
当时,大家都没想,所以除了书生他自己没有人觉得好笑。后来没事的时候,我想了想,不对呀!怀孩子不都是十个月左右吗?他出国两年了,孩子还是快要生了,那还是他的孩子吗?于是乎,我笑了很长时间,而且一见那同学我就想笑。我觉得这种笑话是水平比较高的,但好像一般人不觉得好笑,所以这种笑话还是值得推敲推敲的。
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下车后,好多同学都说晕车头晕,还有下车就蹲在地上狂吐的,还有一路上都在吐的,好像我们车上的人精神都蛮好的。我平时也晕车,但那次没有,当时我就想明白原因了。是因为书生他们一路上说笑话、扯闲话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到说笑上了,所以才没顾得上晕车就到了。
到宾馆休息了一个多小时,领队老师通知到餐厅吃饭。
一看,架势还蛮大(当时我没见过大场面):干干净净,玻璃大转桌;结结实实,木质聊天椅;白白亮亮,铝盆大米饭;整整齐齐,袋装快餐筷。就是那吃饭的碗,只有我们村里喝酒的大酒盅那么大,盛饭时,两勺子就满了;吃饭时,一口就吃完了。米饭少就不说了,那菜也特别少,每盘不够十个人每人一筷子,所以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动筷子,文化人嘛,文明点儿才行!但男生就不像我们这么“文明”,或者说不像我们这么“虚伪”。
宾馆的餐厅有四个分厅,我们所在的分厅除了书生他们那桌,都是女生。我们还没吃几口,就听到有男生喊:“书生席长,要饭去吧!”
“乞丐才要饭呢!你们咋能让你们席长去要饭呢?”文科一女生开玩笑说。
我们好不容易有笑话书生的机会,当然都是尽力而笑——哈哈哈哈哈哈!
“哎!”书生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你们历史是怎么学的,眼睛是怎么长的。现在的乞丐早就不要饭啦!”
“那要什么?要钱哪!”刚才那女生反问道。
“孺子可教也!”阿皮怪腔怪调地说。
“我就说嘛!现在的乞丐都聪明,一点就通!”书生冲那女生笑了笑说,“朽木可雕也!喜事儿!“
那女生这才知道上了当,碍于人多。又怕说不过书生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就罢了。书生则起身笑着大声说:“同志们,我添饭去了!”
就是嘛!说添饭多好听!
那女生白了他一眼,用餐巾纸擦擦嘴,“不吃了!”
“现在就去要钱去?”书生笑嘻嘻地问她。
“要你个头啊!”那女生气气地说。
“哎!”书生假装很失望的样子,“还是笨!我的头又不值钱!”
说着就去后面伙房了。大家都在吃饭,结果他那句话把好多人给呛住了,有人赶紧喝汤,太急给烫着了!
没多会儿,书生回来了,他说:“没米饭了,说我们真的没吃饱的话,可以下面条!问我们等不等!”
“等啊!为什么不等!”其余人异口同声地说。
于是我们都走了,他们还在等面条,还有人拿筷子敲碗。我们吃完后,在柜台跟前吹风扇,听见我们分厅那个女服务员跟他们经理说:“14号桌还要米饭!我们说给他们下点儿面条,以为他们不要,没想到他们还真的都等着呢!而且还来说没菜了,最好面了加些鸡蛋火腿之类的,多放点儿‘十三香’,真没见过这样的人!还高中生!”
“哪来那么多废话!要下面就下去吧,多下点儿!”那经理也很恼火。
没多会儿,那女服务员端了满满一盆鸡蛋面,重重的、极不情愿的往桌上一搁,还说了一句:“几位慢慢吃哦!”
没想到,他们还真的吃的很慢,半个小时还没吃完。
那女服务员是在憋不住了,就过去问他们:“同学们!吃好了吗?吃不完没关系的!不会罚款的!”
“我们会慢慢!慢慢吃完的。要不,你也来一碗!”书生笑着对她说。
“就是啊,你也忙了半天了!”阿皮还加了一句。
我们都忍不住笑,我们都明白他们是故意在气那个服务员。她的态度十分十分的不好,上菜干吗的,不仅没有丝毫的笑意,还吼吼啧啧吊着个秋茄子脸,好像我们欠他啥似的,整她呀整得好!
晚上,带队老师问伙食。同学都说吃不饱,而且是严重的吃不饱。只有书生他们一桌人说还可以。老师就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不一样啊?”
“因为我们的席长会要饭呗!”阿海大声说,把大家都逗笑了,书生不好意思辩驳就过去朝阿海擂了一拳,也笑了。
“笑什么呀?没吃饱就应该要!要不然安排席长干吗?”
之后,席长们都开始要饭起来。可能书生他们把有些情况向老师说了,老师找宾馆了,反正晚上的时候,哪个服务员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观。
真巧!哪个笑话书生的女生也是席长。第二天早上,她去取馒头,书生拦住她,笑嘻嘻地说:“怎么,你还要饭去啊?”
“要你个……”那女生骂了一半忍住了。
“还是头是吧!”书生假装很无奈似的,“我说啊,你要我的头干嘛呀?”
“当球踢!”
大家都笑了,那女生自己也笑了。
“我就说她像母夜叉,你们都不信!现在信了吧!”书生转了回去。
“我们同母夜叉一块吃饭,得戴钢盔才行吧!”又是阿皮。
“姑娘啊!”阿海故意转过身来对呆在那儿生气的那女生说,“我给你买一个真的皮球,你高抬贵口把我的头留住行吗?”
说完,那些男生大笑起来。
那女生站了一会儿,嘴唇抽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没说啥,取馒头去了。等我们吃完,书生他们早就走了,桌子上干干净净,一点儿没落下,我走的时候,那女生还在发呆。
考试的过程很紧张,我和书生没在一个考场,老师不准考罢对答案,怕影响后续的科目。对于整个考试,我觉得怪怪的,第一场,语文是全国卷,很是有点难,尤其前面那些选择题,我觉得选A、B、C、D都行,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对的。通过高三复习,我终于记住了是莘莘(shenshen)学子不是莘莘(xinxin)学子,是埋(man)怨而不是埋(mai)怨,但根本没考,考的都是我分辨不出对错的。第二场,数学是省上命题,挺简单,但是好多人把它当做难题做,分明是对的,就是不敢相信会那么简单,所以好多同学还没有做完,包括很多数学学得很不错的。第二天的英语也是省上命题,也很简单,最重要的是不考听力,大家都考得不错。但理综很操蛋(这话是书生他们说的),基本上没有简单题,大家伙儿无不垂头丧气,尤其是生物,拼命背了一年多,记过最后两个大题42分,全是主观实验题。真要命,我们基本上没做过实验,而且又不是老师让我们专门记过的那些典型实验,根本就没法答。
反正就那样,我们成了参加过高考的人了。就那样,高考结束了!回头想想高三的艰辛,心里有很多话要说,但真的无从说起,所以也就不说了。
考完,学校还是雇了39辆车,还是交警开道。只是大多数人不再是说说笑笑,信心十足了,有那么些人还抱着侥幸的心理,终究还是笑不出来。总体来讲,都是恹恹欲睡、无精打采。那警笛,勾魂似的,听着让人浑身不自在。还有同学索性开骂:“你们他妈的有警车稀奇啊,吵死人了!我们不是犯人,也不是当官的人!纯粹胡闹不是!”
且不说高三多么辛苦,结果不尽人意让学校的气氛很差。填报志愿的时候,老师说他们不了解有些情况,没办法帮我们做出决定。他们都不知道,我们又怎么可能知道呢?所以,纯粹是胡报胡填。除了那厚厚的一沓报纸和几本《报考指南》,什么资料也没有。不过,我这次考得还可以。书生也是整天笑嘻嘻的,不过也不能就此判断他考得很好,他呀就是那么个人。
报完志愿,填完信息卡签了字,就各自收拾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