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王二狗是个老实孩子，亲戚朋友都这么说。但，王二狗自己不这么认为。热血、江湖、无与伦比，每次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有怒吼的冲动，内心有一条滚烫的河，岩浆翻滚，只是偶尔有安静的时候。
十八岁？不，自己应该已经三十八了。那天，班主任老张带着儿子遛弯，二狗径直过去打招呼，拍着孩子的脸，让孩子喊叔叔，老张竟然真让儿子喊了。二狗给了孩子一颗糖，当老张反应过来的时候，二狗已经走远了。
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座位被老张调到了和讲台并排的位置。看小说，或者睡觉都不可能了，只要稍微有点小动作，无论哪个老师都会过来拍一下。幸亏，二狗的头发多，不然，早秃了。
王二狗除了有些懒，有些江湖气，其实算是个好学生。只是，成绩起伏比较大，如果上次月考是全年级前三，这次考试肯定是班级倒数。王二狗也不在意，因为他在意的另有其事，更确切的说，是另有其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的眼神老不受控制，心思也不安宁。高二结束的那场班会，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上台唱了一首张镐哲的《再回到从前》，获得满堂彩，然后就更不能自拔了。
为什么会唱这首歌？二狗是知道的。因为她说，她最喜欢这首歌了。于是就找了磁带，白天黑夜地听、练。
之前，王二狗只觉的beyond的歌才是歌。
王二狗鄙视自己，却又控制不了自己。
“兄弟，哥哥我完了，我觉得我肯定没出息了，嗨。”王二狗带着几个兄弟抽烟，说出的话让几个人摸不着头脑。
“哥，没事，谁不服气，咱哥几个弄他。”
“敢！啊，没事。”王二狗打了个岔，觉得都有点失态了，掐灭烟，拍拍屁股走了。
“狗哥这状态有点骚啊”，几个人哄堂大笑。
真烦人，坐在第一排，连偷看的机会都没有，反而还是全班人注意的目标。
“老班，我错了，我不想做讲台边上了，能给我换个位子不？”王二狗实在忍无可忍，采取主动出击。
“这次月考要是能进全班前5，年级前20，想做什么位置随你选。”老张连看都不看，甩一句话就走了。
王二狗逼着自己学习，觉得贼没劲了。晚自习，班级里面叽叽喳喳的，内心更加烦躁不堪。
“你们他妈的能不能不要说话，要说话能不能大声说，叽叽喳喳跟蚊子似的。老子还要看书呢，不知道好好学习要考个好大学吗？傻X”班级里瞬间安静了，也没人理他，都低着头看书。王二狗又用余光看了一眼那个姑娘，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带着耳机听英语听力做卷子。
“六子，走，不要学了，跟哥喝酒去。”王二狗觉得无趣，也没心思看书了。
校门是不让随便出的，但可以翻墙。墙不高，而且个个身手矫健。王二狗和六子刚坐上墙头，后面又跟上俩货。
“狗哥，等下我们。”跟上来的俩都是不爱学习的学渣，平时自己不敢轻易逃课，但是有狗哥带着，就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
烤肉和酒自然都是跟过来的那俩付。
“离月考只有一个星期了，你们可别烦我啊，也别找我干嘛，老子要好好复习，谁要是打扰我，我可不客气啊。”王二狗的脸很有英气，严肃起来确实还有些唬人，其他三个人只点头，不说话。
估计是当成最后一次酒了，时间不大，四个人就喝了两箱。
候到九点，学生陆续都往外走了，王二狗抽着烟，靠在树上醒酒，身边只有六子跟着。
正没注意的时候，街对面的巷子里有争吵的声音，二狗扫了一眼就冲了过去。
一个胖子正拽着一个男生的领子，准备要抽。
啪！王二狗一把抓住那只肥手。
“虎哥，别打小孩啊。”
“哎呦。狗子啊，我才不想打他，哥哥还差50块钱酒钱，问这小兄弟借点。”
“酒钱我给，让他俩走吧，这俩是我同学。”
胖子斜眼看了二狗，又拍了拍拽着的男生的脸。
“钱无所谓，只是我觉得后面这个丫头挺漂亮的，既然是你同学，就跟我一起去喝点酒呗，咱哥俩也可以乐呵乐呵。”
“给你脸了！”王二狗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了一块砖头，就呼出去了，直接拍在了胖子的头上。
胖子被拍懵了，六子一看惹祸了：“跑。”
二狗是真喝多了，还想跟胖子理论，被六子拽着跑了几步，看见胖子后面几个人追上来，才反应过来。又赶紧跑回去，拽起男同学女朋友一溜烟地跑起来。王二狗的酒直接醒了，知道往学校跑，校警也看见了这边的情况，围过来。
安顿好同学，王二狗抄小路往家里走。打架其实不算什么，只是这个胖子在街面上也算有名号，必须躲着点，免得受皮肉之苦。
躺在床上，王二狗兴奋极了，竟然拉到了她的手，好嫩好滑啊，拉着的时候，就像攥着一颗火炭一样。想着，王二狗拿过手，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能闻到一股香味。
高二那年，班主任开恩，把王二狗调到了班级的黄金地段，第四排。而坐在他前面的便是她。当时，王二狗不知道要用什么语言形容她。
她白，耳朵好似透明的一样，像羊脂玉。特别是耳朵上那细不可查的绒毛，像一根根钢针，扎在二狗的心上；
她甜，那笑容像花儿一样，带着香味。而她突然的莞尔一笑更像是冬天的太阳，照的人暖暖的，让人昏昏欲睡；
她静，总是在聚精会神地看书、写字或者做其他什么，那种认真和专注，让二狗惊为天人，总感觉她身上有佛光；
她好看，瓜子脸配上齐耳短发，俏丽，俊美，不可方物。那腰，好细；那腿，好长；那胸/脯，好挺……
王二狗辗转反侧，无以复加。
但，真正打动二狗，只因她那一句“你唱歌好好听”。
02
“谢谢你”，王二狗昨晚失眠，正趴在桌子上补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进耳朵。二狗抬起头，刚好看见一双清澈诚恳的大眼睛。
“哦，都是同学客气啥，上课去吧。”说完二狗又趴在桌子上了。可没睡觉，差一点笑出声来。
早自习结束，六子和其他几个人围过来，喊醒睡觉的王二狗。
“狗哥，你昨天惹祸了。虎哥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两句好话花点钱就解决的事，你说你动手干嘛。我听说，他可是要堵你的呢。”
“让他堵吧，大不了我脑袋也让他拍一下。”
王二狗嘴上不当回事，可心里是有数的，平时出校门，特别是晚上，都挑小路走。
月考结束，第一第二名估计是受了那天晚上的惊吓，成绩掉出了班级前五名。王二狗运气，刚好考了班级第五名。老张也信守承诺，让王二狗自己选位子。
王二狗没客气，直接选到了和梦中姑娘同桌，在选择的时候，还说的义正言辞。
“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学生，高中几年，从来没有好好学习，成绩也是忽高忽低，我想，我们每个同学都是不笨的，只要努力学习，我们都可能成为最好的自己。所以，我要努力，见贤思齐，要跟最好的同学一块，努力能考出更好的成绩，所以，我选择坐在小翠同学的旁边，向她好好学习。”
王二狗获得了掌声，内心的狂喜，像火山喷发一样。
小翠并没有什么表现，反而有些害怕王二狗。
一切都无所谓，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啥都无所谓。
狗改不了吃屎，王二狗又开始我行我素。上课不认真听讲，自习课想干嘛干嘛，最狠的是，睡觉竟然开始打呼噜了，还流口水。更不可思议的是，任何情况下，他都能睡着。
小翠的事情多了，因为总要留意王二狗是不是又睡着了，那个呼噜声出来，简直太尴尬了。所以，只要稍微发觉而过有打呼噜的苗头，小翠便用胳膊肘顶一下；流出的口水实在没办法，小翠也只能忍着恶心给他嘴巴下面垫一张纸。
王二狗洗澡洗衣服也勤了，每天头发梳的油光锃亮，但感觉小翠却在尽量避着他。
王二狗不管，醒着的时候就直勾勾地看着小翠。小翠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也生气地看过来，他依然若无其事，美其名曰，我正在思考问题，不要打搅我。
该来的还是要来。胖子在外面没有堵到王二狗，便进校园了。晚自习没上多久，一个瘦子探头进教室喊“王二狗，你出来一下。”
王二狗抬头，看见一个黄毛正看着自己，便站起身往外走。王二狗走到讲台，六子和其他六七个人也站起来跟着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翠，小翠在安静地看书。
刚出门口，胖子一脚就踹过来，正蹬在小肚子上。王二狗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六子几个人赶紧扶起二狗，胖子和黄毛又冲上来，几拳又打在王二狗的脸上。教室里面的人听到动静，都探出头来，隔壁班的人也出来了。胖子和黄毛他们还要上，被六子几个人顶上去，教室里面又冲出几个人，把胖子和黄毛几个人围在中间。
胖子还想上，看见那么多人围着，又有些犹豫。六子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是面对这些混混，也不敢贸然动手。
正在僵持的时候，突然冲进来一个人。
“干什么的？想死了吗？”
不是别人，正是班主任老张。老张其实年龄不大，四十多岁，一米八的个子，两百斤的体重。
老张不是空着手来的，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提溜在手上。
“李虎，你是要干嘛？是要动我的学生吗？”
老张边说着话，边用菜/刀砍楼道的水泥护栏。钢刀碰着水泥块，不时有火星冒出来。
“我的学生有再大的错，也只能由我来管，谁要是来找不自在，我可饶不了他。”
老张话说的阴阳怪气，说一句，砍一/刀，说一句，砍一/刀。整个楼道除了老张的声音，就是刀砍护栏的声音。
“记住喽，我不讲理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吃奶呢。”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叫人把你抬出去？”
老张瞪着胖子，两眼要冒出火来。
“张老师，对不起，小弟不知道他是你的学生，对不住了。”说完，胖子带着人走了。
胖子走远了，学生们也都进了教室了。王二狗站在老张的身后不说话。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地拍在王二狗的脸上，二狗被打了个趔趄。
“滚回去。”
王二狗低着头，捂着肚子，捂着脸，回到座位上一动不动。
小翠还在低着头看书，教室里安静极了。
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小翠才用胳膊肘顶了下二狗。
“我没事”，过了好久，二狗才说话。
“那我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
03
二狗的学习规律没变，新一轮的月考，二狗的成绩自然地滑进班级的后半段。这样的成绩自然没办法在教室的黄金地段立足。也无所谓，教室的每个地方，他都坐过。这一次，他被老张发配到了最后一排最左边靠窗的座位。
老张还有一道死命令，任何时候，只要教室门不锁，王二狗的窗户就不能关。
还好，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小翠的脸。还能看见他晶莹剔透的耳朵，窈窕的身姿和专注的神情。
小翠太认真，有时候能保持一个动作一个小时，而二狗也就能保持一个小时。
王二狗脸上的手指印过了好久都没有消，不止一次骂老张太狠，下手太重，一个星期都不能好好吃饭。
王二狗不敢睡觉，不敢发呆，不敢看乱七八糟的书，不敢随便跑出去。因为老张随时可能出现在窗户那里，随时会有一只手抢过王二狗的东西拿去检查。
嗨，偷看小翠是唯一的美好时光了。
小翠还是有些害怕二狗，路上遇到的时候，最多就点点头，便走开了。二狗开始认真了，但座位周边都是一些学渣，有不会的题目只能攒到晚自习后，教室里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去问小翠。
一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月过去了。终于，吹响了号角，要上战场了。
所有人都是兴奋的，但是更多人是忐忑，王二狗对自己没有太多期望。
两天考完，出考场的人有的哭有的笑。最后一门外语，王二狗做完，填好答题卡，检查一遍之后就交卷了。出来后，在教学楼下停了一下，在离校门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两个月过的有些压抑，王二狗觉得自己变了个人了，但是内心对小翠的依赖越发多了。高考已经结束，人生将要开启新的阶段了，有些话如果不说，可能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是的，王二狗想要对小翠表白，他不想遮遮掩掩的不爷们。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喜欢你，不管她接受不接受，要让自己暗藏两年的情感有个归宿。
出来的学生多了，还没有小翠的影子。有保安过来督促考完试的学生出去，绕过几次之后，二狗慢慢地往校门口挪。
王二狗不知道小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但他自信自己可以一眼找到她。但敲响交卷铃之后好久，也没见到小翠出来。
人流越来越少了，二狗退到卷闸门外面张望着，内心的失落感越来越强。可能真的没有缘分吧，看小翠的样子，对自己也不感冒，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不见、不表白可能是最好的结局。
王二狗苦笑一下，把手里的圆珠笔和2B铅笔折断，扔出去，又把橡皮也使劲扔出去。
“小翠，等等我。” 王二狗放弃了，转头望家走，刚好看见小翠挽着一个女同学的手往前走，迫不及待地喊起来。
听到二狗的声音，小翠立马停住脚，转身。
“啊！”小翠尖叫起来。
胖子带着黄毛和几个人正拿着刀向二狗冲过来。
看见小翠惊慌失措的样子，二狗猛转身，但已经来不及了。
“杀人啦，杀人啦”，小翠的声音太尖利了，边喊着边向二狗跑过去。二狗已经倒在了地上。边上很多人围过来，见势不妙，胖子和黄毛窜出人群跑了。
“没事，没事，就是手断了。”二狗安慰快吓傻的小翠。一个校警过来叫了救护车，另几个校警追胖子去了。
胳膊被划了一个十多厘米的口子，深可见骨，骨头倒没多大问题，二狗让小翠先回家，说没啥大问题。
养胳膊，填志愿，看分数，等通知书。
二狗没有联系小翠，因为没有她家电话，也不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更不太好意思去打听。自己这几次，肯定把小翠吓坏了，再怎么喜欢人家，也不能拖累人家。算了吧，想想就蛮好的了。老话说，有缘无分是对的，朝夕相处这么久，连让她知道我喜欢她都办不到。
王二狗经常梦到小翠那晶莹剔透的耳朵，耳朵上的绒毛像一根根钢针立在二狗的心上，想一次就扎一次。
还不错，王二狗被安徽师范大学录取，立志成为一位老师，未来能挽救更多像自己一样的孩子，也算是开启了新的人生。
尾声
小翠躺在二狗的怀里，摩挲着他胳膊上的伤疤，大眼睛盯着二狗问：“你怎么知道我报了这个学校的？”
“因为我知道你想当一名老师，而且不想离家太远。”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报的什么专业？”
“因为我知道你喜欢的东西。”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什么时间到学校报道的？”
“因为我爱你啊，意念告诉我，在某时某刻就一定能遇见你。”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喜欢你，愿意和你在一起？”
“因为，我有老张啊。”
“哦，你骗我，怪不得老张问我填了哪个学校，报了什么专业，什么时候报道，还问我……”
“问你什么?”
“问我，喜不喜欢你。”
“那你怎么跟老张说的？”
“我说，喜欢。嘻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