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姑娘约饭局的理由,居然是庆祝自己终于破灭掉的歌星梦。她盯着面前的一杯橙汁,一双小鹿般的杏核眼瞪的圆圆,还是几年前刚刚毕业时候的样子。“为什么还给我点了果汁,我要喝啤酒,白酒也可以,长了二十几年为了这把嗓子连酒味都没尝过,真是不划算。”
她小心翼翼的抿一口面前的黑啤“来来来,为我加个油吧你们。我虽然当不了歌星了,但是昨天居然收到了一家外企广告部的offer也算祸福相抵了,为我的OL前程祝福吧。”在我们还都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的时候,她就已经豪爽的一口干掉,冲我们扬扬杯底。
“舍得吗?追求了这么多年?”
“当然舍不得”如意姑娘翻一个漂亮的白眼,“这可是老娘做了快十年的明星梦。”她笑笑“还好我不贪睡醒得早啊,你们知道吗,他居然邀请我做他的小三。虽然没明说,但是还是表示了你要是听话我就能捧红你的意思。”
“他说虽然给不了我名分但是会给我全部的爱,还有名利,哎,我最爱的名和利啊。就这么拜拜了。虽然传说中排着队等他的女孩儿多的是,但是想起来要做小三,像卖身一样去成名,还是觉得有点恶心。”她皱皱鼻子,像一只受到攻击的小猫,扬扬手中的手机“要不是我最后把他调戏我的对话录了音,恐怕光是违约金就要赔得回到解放前了。”
谁说有大脑的女孩子一定不漂亮,我们的如意姑娘,就是这样一个聪明的美人。
她的解约申请上只有一句话:生而为人,对不起。据说他在签字同意的时候,脸色难看的像是一块猪肝。
是的呀,做为一个人类活着,是多么多么难。
我们的需求那么复杂,不仅要吃要喝要温饱,我们还需要爱与感情,尊严和自由。我们的道德感和责任心像是一把刀,悬在头顶,时刻用闪烁的寒光提醒你它的存在。
我们会猜疑会思考,开心和伤心都那么复杂,才不会像一只小狗看见主人一笑就灿烂的摇着尾巴,人类则会小心翼翼的判断这甜美微笑里有没有藏着一把利刃,你说着爱我的心,是不是一把磨砺完毕随时准备出鞘的,嗜血如命的剑。
人类的一生那么长,长到足够让时光打破你所有的幻想,像肥皂泡泡一般轻美的五彩缤纷,它指着这个土灰色的天空,残忍的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圣诞老人。
就连死亡,大多数的人类也会被一种叫做“不甘心”和“责任心”的勇气牢牢绑住,在衰老的病床上,在万念俱灰的低谷里,在病痛的折磨中苦苦挣扎,纵使有一千万中体面的死法,也舍不得将自己当作一只土拨鼠,从悬崖上一跃而下,舍不得做一只荆棘鸟,将自己的喉咙扎进尖锐的树枝。
日本作家太宰治自杀的遗言,也是这一句“生而为人,对不起。”然后就把自己葬身在冰冷的水中。可是相比起这样的无奈与悲壮,我更喜欢如意姑娘写下这句话时候的自信与坚决。
我知道到达我想要的东西,可能会有一千一万条捷径,只要我能够像一只动物一样,放弃尊严,放弃自己心中叫做良心的一小块,放弃道德感和责任感。我可以比任何对手都强大。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名利,财富,想要到达的一切。
可是我是一个人,有着做人的底线和坚持,所以我拒绝。
就像李敬泽先生在《小春秋》里写到的“我们的祖先在打架之余还冒出了一个多少有点奇怪的念头,我是人,不是狼,不是虎或鹰。在千万年的冲突竞争中,一些人可能比狼虎或者鹰更加凶残,但那个微弱而高贵的念头依然在另些个人心中未曾泯灭。我是人,所以,有些事我不能做,如果我的对手愿意成为更强大的野兽,那么好吧,我仍然选择要做一个人。”
生为一个人,已经足够辛苦。那么就至少,不要让自己辜负这样的辛苦。
即便不够成功,即便不能够成为聚光灯下的公主,即便有些失望的发现自己普通的像一粒尘埃。至少,要让自己有尊严有自由有良心的活着。
做一个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人。
至少不枉,生而为人,来这世界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