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泽忍着眼泪,喉头滚动,呼啸而起的飞机拉起长长的热带,模糊了草地、楼房,也模糊了他的世界。热闹的机场正在现场直播这个世上离别与团聚,而他只能听到自己吞咽悲伤的巨大回响……
他不明白,一切都好好的,女朋友怎么突然就离开?
明泽工作十分卖力,虽然他并不太擅长职场拼杀,他像一个初入战场的新卒,被斗得遍体鳞伤。但一想到家里还有个人在等他,就觉得一切都还有希望。
年初和家人一起付了超出自己预算和想像的首付,想着就这样算给女友和她家里人吃一颗定心丸吧,不论是他还是她,对于生活都有了一枚定海神针般的交代,剩下的,一起脚踏实地的工作、过日子吧……
上周两人还在一起喝着咖啡看看电影,过着情侣们平常而温馨的周末。在看《寻梦环游记》的时候,他清晰记得最后电影里家与梦想合二为一的结局给他带来感动和鼓励,他紧了紧握女友的手,那只手,也温暖的回握了他……
从上学的异地到工作的不易,他们始终紧握彼此。女友读博那天起,他就义无反顾的跟随她来到这座城市,虽远离家乡,但是这里满足年轻人一切对未来和人生的想象。他在这里播下梦的种子,兢兢业业,按部就班,直到两天前。
女友电话里说,要去国外。他很高兴,虽然立刻泛出微微的不详感,但听到这个消息甚至比女友都要兴奋。但电话那头异乎寻常的平静,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什么时候走啊”
“这周六,上午九点的飞机”
“这周六……”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我们要先订婚吗?”
“不用了。”
他愣了三秒,很平静。他们两的过往一帧一帧地像电影一般飞快地在脑海里过完。之后,绝望和幻灭突然攫取了他所有对未来的打算和规划。
他想为她最后收拾一下行囊,发现能用到他做的,只是为自己滴了一辆到机场的车。
“也许她离开我的全部原因就是我只能滴一辆到机场的车吧。”
“昨天看到关于中年人的油腻话题,感觉离自己遥遥无期,而我也发誓绝,将来绝不容许自己有半点油腻。
“可是在她起飞瞬间竟然觉得,自己离中年男人的油腻是那么近。女友上了不会再回来去的飞机,而我也上了油腻的早航班。人生危机,从二十五岁就已经开始了。”
明泽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他说,我们这一代的男生,也许,初入社会就要面临中年人的生存危机。房,车,工作,女友,结婚,无一例外。
男人一般会很少跟人煽情,哪怕送完爱人,和别人说起来也是大大咧咧:“今天下午刚刚把她送回去……啊,下次见面,再说吧,看情况……”
那次X女友来看他,走之后晚上我们一起喝了点,微醺之际,X说,“咱们单位附近这儿的破中川机场算是国内比较差的了吧,不论哪方面。但是我现在算是深爱上它了。”
“从我们俩谈恋爱到现在定下来,每一次相见、离别的最初和结束,都在那儿发生,我到现在对单位的认同感都没有对它的归属感强烈。”我们哈哈大笑,灌了一口酒。
“对它真是又爱又恨。去的时候看到它那叫一个亲切,好像自己女朋友一样,感觉说不定小可爱就从哪蹦出来了;等到要走了,反而生出恨,我就想,TMD干嘛发明飞机,干嘛一下把人载的那么远,好残忍的便捷!”
X跟我们说,其实他最喜欢计划着相见的那个过程,因为从那个时候起,整个人活脱脱的就已经在接老婆的路上了。
人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心被稳稳的未来捧着,计算着日子,急有急的小折磨,淡定有淡定的安全感,就像梁静茹的《暖暖》一样。
最不堪的就是送她走。每次格外珍惜去机场的路,因为再过两三个小时,她搭乘的那架波音747,飞走之后的世界就不再这样顺眼可亲。沿路这景这车,全都是无名伤感的缘故。我得回到那个她没来之前熟悉、走后陌生无比的地方,把她的离开而给我造成的生活失序,一点、一点重建起来。
X的小感悟被我们故作恶心地嘲讽一番,照列哈哈一声一口酒。
放下杯子时没一人说话,低头模杯子各有所思的气氛在不善表露感情的男生中间反而有些默契的尴尬——一群异地狗的同感和软肋,都被戳中了。
上下寻思,解决这种模式遥遥无期,不知谁大大的叹了一口气:“百无一用是戍人!来,喝!”
唐人李商隐在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于别人的晚宴上和他对面的意中人隔座送钩、分组射覆,年轻人的躁动与妄想让他写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得意浪漫而在秘书省的更鼓敲响之时,所有想象被敲的烟消云散。“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业未成而身世飘零,儿女情长只能:情长……
自古男儿爱旖旎,哪堪身形类转蓬。
附歌 ——《三万英尺》迪克牛仔
本文作者:刘小八
一名与恋人分居两地的军队飞行员
感性的东北爷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