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二天,雅君醒来时怀疑是做梦继伟来找她了,可她床边确实有记忆中继伟坐过的椅子。 当她蹦到了客厅才发现他一直没有走,在沙发上睡着。 她本想叫醒他。可她发现自己嗓子完全哑了。 她看着他睡在不够他身高的沙发上, 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他的脸显得那么单纯。 他的西服挂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衬衫和领带都还戴着。 她隐约想起来他昨晚给她浮冰和吃药的那情境。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昨晚怎么就让他进来了。肯定是烧糊涂了,这下他肯定看到了市长调查版,他肯定都看到了。算了, 知道就知道吧,如果他真是像他自己说的要和他一起调查,以便保全他父亲,也许让他知道更多, 他更愿意帮忙。
像继伟昨晚一样,雅君趁他没有醒,也得到了一次偷窥他睡相的机会。 她用双眼勾画着他的轮
廓,就像一个素描师跟踪自己的模特一样。 从他到法院来找他的第一次起,她就觉得他很帅,虽然她连对自己也都不肯承认。他的胎记给他一种独一无二的感觉,仿佛把他标注了,等着有心的人来发现。 正因如此,她更是要对他残酷点, 她怕他知道了自己对他有好感,他就会对她更加穷追不舍。
刻意也好,偶然也罢,现在他们已经在一个屋檐下渡过了一晚。她一点也不想赶他走。
她一只脚站得有些累了,跳回床去的过程中碰到了那把椅子,她忍着疼没出声,不想吵醒他。她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时的共处。可是继伟还是被这小动静吵醒了,她听到他从沙发猛得跳起来。
继伟进来后,二话没说,先帮她在床上竖起了一个枕头,让她靠着。雅君有些不情愿又回到床上,但疲惫之中还是服从了。 继伟没有注意到雅君有些尴尬,只是忙着去检查她的头部。虽然还没完全退烧,温度好像减了不少 。 他又看了看脚, 好像也消了一些肿,但不是很明显。 他又去换了一个冰袋,再重新裹上。 这期间,雅君一直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她不知道说什么, 说谢谢,还是责怪他昨晚没经过许可就来到她家,还是他不经允许就留下来。 她感觉那样有些虚伪,明明她此刻还是心存感激的。 况且她嗓子也确实说不出来。
继伟被她盯着,自己心虚了。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弄得我心慌慌的。”
她用她床头柜的小本子写了几个字。 “你昨晚怎么进来的?”
继伟不知道这是什么高级拷问策略,只是看了她写的东西后,自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李检察官,我可是堂堂正正大门进来的。我还问你要不要拖鞋呢。”
“你给我吃了什么?我怎么昏沉沉的?” 又是一次笔记拷问。
“你这可是冤枉我。除了给你喝水,昨天晚上我可是很规矩的。我本来想回家的,你那样, 我没办法,只好委曲求全,舍命陪美女,谁让你是病人的?”雅君紧皱眉头,继伟所答非所问。她眯起眼睛, 做出了一副”哦,是吗?“的表情。
“好吧好吧,我坦白, 我说服不了你去医院,我叫了我家的私人咨询师来给你看了看,还开了退烧药吃。”
笔下的话是:“你叫陌生人进了我的家门!!!” 这次是雅君的眼睛瞪的很大了。她放下本子,把双手围在胸前, 一副要继续拷问的样子,继伟无奈得笑了笑,病人还是这么不甘示弱。
“你生气了? 昨晚我可是救了你半条命,你这说不好就会成肺炎了,我是该争得你同意,但这确实是紧急情况呀, 就算我功过互抵行了吧?“
雅君看他那诚恳的样, 也没法继续板着脸了。 她其实想笑,但还是忍着没笑出声来。 她感觉到嗓子的疼痛只会在笑的时候加剧。
她从被窝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然后摇了摇手指。 继伟马上就明白她失声了。 昨晚她说话时嗓子已经有些哑了。 他跑到厨房给她弄了一杯自来水润润喉。 与此同时, 雅君又再尝试站起,拖鞋发出蹦蹦跳跳的磨擦声音。继伟从厨房里面冲她嚷嚷着要她别给右脚太多压力 。可雅君着要去洗手间,也不顾上了。回来后,她接过继伟手中的水,猛得喝了下去。
”再来一杯。“继伟问,雅君点点头。
她蹦到自己在餐桌和书架间的小书桌,从桌子底下的打印机里拿了几张空白纸,又写了张纸条。
又捧回来给继伟看,继伟一字一字慢慢念出来:”下楼向右再向右第2个路口有一个天
津饺子铺,他们卖jian饼果子。 帮帮忙好吗?”
继伟刚开始还以为那几个字母是英语,看了半天没看懂,然后才明白那是拼音。 “煎饼的煎你不会写?”
雅君耸了耸肩膀。
“你用手机拼不就好了, 干嘛手写吗?你这螃蟹字,我看起来也费尽。”
雅君又瞪起眼睛抗议他的批评,明显是半真半假的愤怒。
“哈哈,我今天可一定要利用你做哑巴的机会多说你几句。你不服也没办法。”一边说一边把自
己和雅君拉开距离,怕雅君用武力报复。还故意把两个拳头在胸前摆成写着的十字架, 调皮得
做出很业余的防身动作。
继伟嘴上占些便宜, 但行动上还是麻利儿得按照雅君的要求,而且还是超额完成。他拿了钱包
下楼去觅食。 不久就完成任务回来了。他给自己和雅君各买一个煎饼果子, 一碗豆浆,一个茶
叶蛋。他自己也好久没吃过煎饼了,以前在上海经常在街上买了吃。 继伟看雅君那吃的速度,笑着说:”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这么狼吞虎咽的?“
雅君举起了一个手指。
“一天?那看来我要是不来, 你不病危,也得饿个半死。”
雅君她用旁边的电脑打字回复:“我就不能找911呀?”
“可你说不出话,怎么办呀?”
“我写邮件给他们。”
这下两个人都笑了。 都明白那根本不实际。
雅君又接着打字:”你怎么找到我的?“
“保密! 我有我的秘密渠道。”
“你去我办公室了?”
“还是保密。”
“不会是Anthony告诉你的吧?”
“Anthony,他知道你住哪?他来过?你们两个什么关系?“继伟假装严肃的口气寻根问底。
“保密!”雅君反将他一军。
“没事儿,我知道, 他暗恋你,太明显了。”
“你怎么知道是暗恋而不是明恋。”
“哈哈,他没那个胆子!”
“你也太小看Anthony,他可是法院的大红人。 专门对付那些杀人犯,团体犯罪。 没点儿胆量不
可能做那个工作。你小心,他可能认识黑手党。”
“他对付杀人案,看不出来呀, 以为他和你一样做贪污呢。”
“贪污别人躲还来不及呢。”
“为什么? “
“小案子没有大众关注度, 大案子得罪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不好办。”
“那照这么说, 你可比Anthony胆子大多了。“这句话继伟夸得到位,雅君自满得笑了一下。赶快趁不用打字再咬几口煎饼果子。
”难得呀,我还能让您笑! 不过你这笑比你凶时候还恐怖!“
“????”雅君满脸问号。
”好好,我说错了,大检察官。” 继伟看她无力还嘴,就让她一步,但还是忍不住讽刺她一下。他用一个拜佛的姿势,双手放在胸前,想她叩拜谢罪。
雅君实在忍不住笑喷了,把咀嚼了一半的煎饼果子喷到了桌子上,也溅到了他的袖子上几个食物蛋。”
这下轮到继伟盯着她不说话了。憋了几秒钟后,他也开始笑起来。 ”你这也太不淑女了!“
雅君用纸巾擦了桌子和他的手。她用嘴型说了句 “sorry,” 可脸上却全是满足的笑容。 继
伟突然意识到这是他认识她以来,看到她最放松的一次。她终于漏出了本色。
“其实你笑起来也挺好看嘛,在法官面前用不用你这法宝呀?“
”那要看法官是吃哪一口的。“雅君一边嚼一边打字。
”说起吃来,您这脸袋也很爱吃煎饼果子吗。“ 继伟一边说一边从她脸上泼去一小块鸡蛋饼。
他感到她脸上还是有一些温度的。”你还是在发烧, 吃完饭马上吃药。 昨晚Dr. Charles给你开
的,你记得吗? 我还得逼着你吃呢。” 继伟摸她这一举动很自然,就好像他们都是多年
的伴侣了。 雅君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所答非所问: “ 你以后不许随便让陌生人进我屋子。“
”昨天是紧急情况,你总不能说如过你房间着火了,不让我叫你不认识的消防员吧?”
雅君还没来得及反驳,继伟又说:“哎?那你刚才的意思是还有下次了?看来我可以是常客?”
继伟这话让雅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为了逃避尴尬,她站起来, 忙活着收拾桌子上的塑料袋和筷子,不搭他的话茬。 继伟看这状况,也识相得找话题帮她解围:
“你很喜欢吃煎饼?好像煎饼原来是北方传遍中国的吧? 你家是北方的吗?“
雅君摇了摇头,没回答,接着从桌上收拾东西到厨房。
雅君走开后, 继伟一抬头看到对面“市长调查”贴板, 想起了他们的正事儿。雅君沉默留下的空白里,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其他的好。本不想这么快就谈严肃的话题,可为了找话儿,就借题发挥了。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我爸和我说的事儿呢。 他说那个Richard是通过原来与市政府合作的低收入再就业的项目来公司的, 主要是给他们提供就业经验和机会。你那边SFRA查到什么?“
雅君摇了摇头,然后打了一堆字,把电脑屏幕推给了继伟。”SFRA的人明显心里有鬼, 我提到
了Richard,他脸色马上就变了, 还警告我不要不知天高地厚。我觉得Richard没那么简单。“
“真的?这人叫什么名字?”
屏幕说: “Todd Mantos.”
“我没听说过。我也在考虑会不会像你说的,市长利用和我爸的关系瞒着我爸,通过他公司安排
一些什么事儿。“
”我觉得什么都可能。“
这时继伟想起了雅君在市长照片下面写的那个”Evil“一字。 他斟酌了一会儿,他很犹豫要不要
问他一直想却不敢提出的问题。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能再蒙在谷里了,不管是帮
她,还是帮他父亲,整个事情,他需要知道真相才能与她一起并肩前进,她也必须要相信他。
否则他们之间什么都不可能有。 他下定了决心。
”事情如果真有你说得那么蹊跷,我们更需要团结。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市长有什么私人恩怨吗?”他的手指指向雅君墙上的那块布满了人物关系线的白板。
雅君从厨房出来, 靠在厨房和刚进门的走廊之间的一扇墙上。 她看着继伟,又望向窗外。 她
没有着急往自己的电脑前跳,没有想打字的迹象。 其实她并不是不想告诉继伟。 她已经接受
了他进入了他的空间,也明白他看到了这块贴板不可能对她的背景没有问题。 可一想到要解释这些,她的喉咙马上开始有些哽咽的感觉,那是和她失声无关的阻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很多年了,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因为她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说过。即使是她在被寄养的那几年最亲密的朋友,她从来都是守口如瓶。 她本能的知道,她与市长的斗争是圣经里大卫与巨人的抗争。这个征途,她必须一路小心摸着石子过河,不能轻易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计划。 现在她有这个与另外一个人分享的机会,她本以为这也许是一种解脱。从醒来看到他在那里陪着自己,她已经决定告诉他一切了, 不管他来意到底是什么,她也已经决定要搏一把。 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她却僵在了那里。
“这快板上的内容,明显你对他有些,怎么说痴迷!我说得对吗? 这两个人看上去像你爸妈。”继伟指着左上角的那对夫妇,看着雅君, “他们也被卷进去过,是吗?”
雅君还是沉默。她发现自己无法操作自己的四肢,仿佛它们都在反抗她决定要让他入伙的决定。爸爸妈妈会信任眼前这个人吗?
“Come on, 咱们两个现在可是名副调查搭档了, 咱们信息应该对称吧?扭扭捏捏可不是你风
格?”继伟用连哄带挑逗的语气, 让雅君知道他并没有在逼她,只是在谈判。
雅君明白。她什么都明白,可在那一刻。她的自我防护意识战胜了她,抢先操作了她的四肢。
它们都不想再提起那一晚的事儿,都不想再重温她晚上经常在梦境中重回现场的恐惧。她的自卫本能支配她的身体,一瘸一拐得走到了键盘旁, 冲动得打了一通。
”那依你什么应该是我的风格???”她投给继伟的眼神很锋利。
继伟一看这3个问号, 感觉到情况不对,马上退了一步:
”你别误会呀,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是说做就做的那种, 所以这件事儿我也希望咱们痛快点
儿,”他停下来,三思了一下,“但如果你确实还不想说,咱们不急。你病还没好了,先恢复
身体再说吧。”
雅君本希望他能给她个借口赶他走,可他说的样样得体,那么体谅她。她没有借口再发脾气。
终于,她镇静下来打了一通字, 然后转给了继伟,蹦着走到床边开始收拾起床。其实她的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从来都没有铺过。
继伟看了屏幕,心里凉了下来。
”谢谢你昨晚照顾我。你周末肯定有别的计划, 我不耽误你时间了。 我会说话算话的, 调查有什么与你父亲有关的线索,会给你透个信儿的。“
“别赶我走,你不想说这个,我就不问了,好吗?”继伟温柔得说,近乎在祈求。虽然还在安抚着这位背影显得很脆弱的女人,可自己心里已经慢慢后撤。 他觉得自己能屈能伸的,可雅君依然背对着他,没有丝毫动摇的迹象,他开始泄气了。他不知道雅君此刻其实在一点点找勇气告诉他事情的缘由。 这个秘密是她封闭已久的地带,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力量打开那扇防护门。 一旦对他敞开了,她就无法收回她的信任, 她会暴露自己的脆弱。 付出信任的也是期望最多的人, 而期望高必定就增加了失望的风险。寄养家庭里她有过足够的教训了。
过了仿佛一个小时, 也其实只有2分钟,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 只有雅君漫不经心整理被子的声音。她已经重复得铺平被子的右上角好几次了,可两个在场的人谁也没注意到。 外面的阳光慢慢得从她半透明的窗帘渗进来了,仿佛远处的空中有一展聚光灯要照亮这个小公寓里的紧张气氛。 继伟靠在卧室的门框上,觉得越来越不舒服。他看雅君还是不说话, 以为她又再像以前不回短信的那样用冷漠对待他。 这他领教过, 他并不吃惊。 可面对这种冷暴力,他除了退场,不知道还有什么答案 。 他挺起身来要离开,碰到了门框上的一个小挂件, 发出”叮“的一声, 他和雅君都不约而同朝那个东西瞪了一眼,把他们的无奈和尴尬都发泄在这无辜的物品上。 继伟转过身面对卧室的时候,雅君的脸正朝着他的方向,也就是刚才那个声音的方向; 他期待她与他目光接触,只要一下,她只要再往他这里看一眼,只要他们的目光能触碰一秒,他就会有勇气走过去抱住她,不顾一切得告诉她,她不需要害怕,无论怎样,他都会帮她的。
可雅君没有抬起头看他。她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她手里那该死的被子。 他开始感觉也许雅君的
心是一座永远打不开的门。 他开始失去了被考验已久的耐心。 他用低沉得声音质问她:
“你到底怕什么? 我没意料到你竟然是个胆小鬼!不,不对,我说什么呢。 你绝不是胆小鬼。
你是太逞强了。 总以为自己一个人什么都可以应付。 你会吃亏的! 我真该把你昨晚那可怜样录下来给你看,你也是需要别人的。“ 他还想说下去, 可他克制住了自己。他已经后悔刚才这几话说得太重了。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离开了,也许这次,像上次在游乐场一样,只是个偶然靠近她的机会。 也许和她走在一起本来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昨晚也是一次难得的亲密,他想保留这个美好的回忆,不想有难听的话画上句号。 他停下来,保留了一丝她能开口的希望。 雅君依然没有说什么,但已经停止了手里整理被子的动作。那一角从床上塌下来,像继伟的心情一样无精打采,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慢慢得往外走。 这时,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仿佛
是提醒他别忘带了手机。 他拿起手机,是卢峰打来的。 热情刚被泼了冷水的继伟像抓住救命
稻草一样, 马上接了,“哎,卢峰,什么事儿?宝林球, 好! 晚上几点。”
继伟也没多问,就痛快得答应了。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这是在故意气雅君呢。 再成熟的男人,也忍不住要让拒绝自己的人知道还有其他人邀约呢。 连电话另一端的卢峰都奇怪继伟没像往常一样问“谁去,在哪,等等”问题。 接完电话, 继伟穿上了鞋,到门口柜子里拿了包往外走。 但在他关上门之前,还是再看了一眼屋里的雅君。 她还站在床边,呆呆得,微微摇晃,一只脚已经支撑补助了。 继伟感觉到了她的沮丧,又有走回去的冲动。 但已经说了和做了他所能的,他还能怎样呢。他留恋得再看了她最有一眼,就走了出去。门很重,在他身后惯性得关上了,发出一声很沉重的声音。 继伟心里跳了一下,他怕她会以为这是他在给她示威。 他的手还在把手上, 脸靠在门上,他多么希望能听到她往门口挪动的声音,哪怕是生气得过来质问他为何这么无理得关上门。 但他又担心她别再又把脚伤得更重了。 他的脑子此刻比他的心还乱。是进是退他又犹豫了。
”我难道真的陷得这么深?“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咬了咬牙,下了狠心,划清感情的边界,还是往电梯走了。
——
雅君在屋里,用心听着外面的每一点动静。 在他没有关门之前,她站在床边,她多么希望他
能留下来,再多给她点时间,找出勇气和声音告诉她心里一个承受这么久的痛苦。 可眼看着他失望得离开,无法为自己辩解。 门关上的时候就像一块大棒槌, 在她心上撞击。听了他要去和卢峰打宝林球,禁不住联想到Rachel和Jennifer。 她们都那么阳光, 比她好玩多了,她忍不住嫉妒,但又知道自己无权吃醋。 是她一次次拒绝了继伟。 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屋子, 此时像与过去这么多年没有两样,就她一个人,她早已习惯的独处。 即使有过短暂的恋情,她都会去对方家里约会,不轻易让别人来到自己的空间。 她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市长身上,无心经营爱情。还没到她能让他们来到自己空间之前就黄了。 他来的这一晚和一早,给了她的小窝洒上了一片短暂的彩色。 他的离开又怎能不让她失落呢。她又回到自己扮演主角和所有配角的黑白片了。
“没关系,我不怕, 我一个人也能生存下去。“ 像以往十几年一样, 她把站在爸妈墓前说过的
那句话拿出来鼓励自己。 她把几滴刚从眼眶溢出来的泪在半路截住了。她的心流的泪,她无能
为力, 她只能承受着, 迟早会哭干的。她想:“这样最好, 她避免了一次希望太高导致失望的陷阱。”
她已经用一条腿站着太久,身体的疲惫把她伤心中唤醒。她在床上坐下。 她全身还是发热。手不经意摸到被子和毯子。毯子湿漉漉的。昨晚自己隐约记得满身出汗。 她拿掉了毯子和床单放在沙发上,准备拿去干洗。 不顾自己的伤痛,她又重新换了2个单子,“这样你可以睡在两个单子之间, 不弄湿被子,“ 这是妈妈教给过她的。 就做了这么件小事儿,让本来就没多少体力的她,觉得累得不行,她脱下自己的棉睡衣,一瘸一拐得去了洗手间, 她放了一盆洗澡水, 脱下内衣, 一手撑着洗脸池的边,一手扶着墙,单腿蹦进了洗澡池。 让自己泡在热气腾腾得水中,缓解自己的脚踝,嗓子和心中的痛。
继伟失落得开车往家走,一路上放着震耳欲聋的钢琴曲。 他第一个搜索到的电台是贝拓芬的专辑。 这组钢琴曲正好迎合了他当时的心情,激动和沉重。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在这种状态下都没撞车的,总之稀里糊涂得就到家了。 他打开了书房的电脑,刷牙,洗脸,准备冲个澡,然后埋头工作。 他脱衣服的时候, 发现自己口袋里有她的钥匙和门禁卡。 早上买完早点忘了放回去了。 他无奈得摇摇头。 大不了下午给她放在她楼下邮箱里。 他打开洗脸池上方的柜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偶尔吃的Tylenol的药瓶。 他又忍不住嘀咕不知道她吃了药没,别回头反复发烧就麻烦了。
”管我什么事儿呢?自作多情!“
他把她在脑子里的影子了塞回去,自己继续脱衣服洗澡, 这时他又禁不住想她一瘸一拐的,如果洗澡很容易滑倒。 “算了,就算我在又怎样,她还会让我帮她不成,浑身带刺,我也不敢呀。”继伟无法控制自己的婆婆妈妈的,只能一边嘲笑自己,一边不得不承认他已被这个女人弄得思维紊乱。
他决定洗个冷水澡,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身体和大脑里对她牵挂控制住了,他有信心集中精力继续工作了。他调整好情绪,静下心来, 把自己最喜欢的爵士乐在苹果上调好,带上蓝牙耳机,在电脑前坐下来,在包里找自己储备他不想放在iCloud上数据的USB移动硬盘。可找了半天没找到, 可能落在办公室了。 刚要打开自己的家门,下楼去办公室,他又想起来自己惯性得丢usb,所以挂在办公室的钥匙上了,办公室的钥匙在自己的风衣口袋里,那风衣那?… 忘在她家了。
他看着门口大衣柜的落地镜子里的自己, 笑出了声来。
他对镜子里的自己说。”看来你是逃不掉了。” 这个女人不知用了什么魔力,让宇宙中的事物都帮着她把自己往她那里拽。 或者说自己潜意识地找借口回去, 心里无法不惦记她。 可她哪有那么弱不禁风呢!自己真想回去,就别找借口了, 大胆得,痛快得,夹着尾巴回去吧。
他按响了她的门铃的时候, 雅君正在洗澡,淋浴间的排风扇让她没听到门铃声。 继伟也不知道她是出门了还是不理他。 他用钥匙开了门进去。 他听到她关上了淋浴间的门,就又喊了一声”我回来拿我的风衣!” 以为她能听到他进来。 他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出来,不管是发脾气,还是怎样, 他都会笑脸相对,他做好了准备做狗熊。
雅君在浴缸里洗完澡后,拿了一块大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裹在胸前,然后还是一手扶着墙,一手撑着洗手池的大理石边。 可她沐浴了这么久,洗手间里湿气很大,她一用力,没蹦出来,扶着墙的手滑了一下,整个人歪了一下,跌倒在浴缸前面的地面上。 还好后脑勺没有往后仰,没碰到浴缸的边缘,但脑门儿离太阳穴不远的地方碰到了左边的马桶冲水把手, 一下子碰出了一个口子, 痛得她嗷得叫了一声。 裹好的毛巾也松了。 继伟这时一边跑向厕所,一边喊:”怎么了?“ 雅君听见了他的声音来不急擦血,马上裹紧毛巾,
”谁?“雅君用尽力气发出一个沙哑无比的声音。
继伟打开了厕所里的推拉门, 看到了她正在裹紧毛巾的动作,马上背对着她, 在门外停住,”是我。你没事儿吧?“
雅君还想说“你回来干什么?”可实在挤不出声音了。
继伟听不见回答, 慢慢转过头来看, 看她满脸是血,马上跑过来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顺手抓了个洗手池旁的小毛巾帮她止血。
雅君一边把毛巾别在胸前裹好, 一边发出了几个有气无声的字:“你回来干什么?“
继伟和她静静得对视了几秒钟,说:”我怕你忘了吃药,回头把大脑烧坏了,没人陪我调查Richard的事儿。“
继伟帮她头部止血的手, 他的投降,和他的耐心, 让雅君此刻心中的护卫们不得不抬枪放行。 她用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让自己的头在他身上依靠着,像是找到了渴望已久的避风港。 他感到了她身体不稳,不得不把握着她头部毛巾的手松下去,两只手抱住她,给她多一点平衡。他贪婪得感受她送来的温情, 生怕她太快收回。她肌肤冒着沐浴露的清新,她的身体带着低烧的体温。 但这时的他已经忘记了什么是正常的温度, 他们两个都闭着眼睛感受这一刻,没注意到他新换的体恤衫和她的白毛巾都被她湿湿的头发和脑门留下的血染得一滴滴的红。
不知过了多久, 雅君终于被自己脑门和脚尖抱怨带回了现实。 她睁开眼睛,被正在滑下的一颗血滴迷了左眼。他感应到她身体在退后,也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她的伤口, 马上从地上拾起刚才松落的毛巾,一边捂住伤口,一边扶她到床上坐下。 雅君接过他手里的毛巾, 然后拿起手机打字给他,要他帮她把门后的浴袍拿过来。 她笔画着让继伟转过身去, 自己从床头柜拿出了一套衣物换上了。 可就这么一会儿没按住头部,又流了出来。 她拍了拍继伟后背,继伟转回身时,看了着急了。“这不行,你得去医院缝针。“
手机屏说:”厕所水池下面有一个药箱, 有止血药, 帮我撒一点。“
继伟无奈得直摇头,但还是照做了。他让她躺着, 撒了云南白药, 又包了一小块纱布和胶布。
“和脚踝情况一样,如果一会儿不见效,去医院。”
“缝针会留疤的。”雅君略带调皮的笑着打字给他,弄得继伟哭笑不得。
“你药没吃吧?”
摇头。
继伟接着喂了她吃药,然后命令她躺一下。她折腾了一早上,确实已经
很疲倦了。 继伟拿了电脑在她书桌上准备一边当护士一边工作。 她临睡前发了个短信给他:
“你能留下来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