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街头偶遇老家的一位本家姐姐,今天的她不似儿时我见过的那般打扮的花枝招展。没有踩高跟鞋,随意的扎起头发,一个人提着东西落寞的走在路上,一脸倦容。我知道,她根本不认识我了。离乡多年,我早已不是儿时的模样。可她,除了略微发福,透过浸染沧桑的面颊,依稀可见她当年的标致模样。
这位姐姐是有故事的人。中秋节时碰到的老家亲戚还把她后续的故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讲给我们听。而她先前的事我是知道的。
1998年的时候,我是个三年级的小学生,那时候村里谁家有个丑事传播速度堪比今天的互联网。那时老家人们对于张三老婆和李四常年勾搭的事见怪不怪,相反,要是谁家大闺女未经父母同意与人私奔,父母未拿到一分彩礼,这样的事,是遭人耻笑的,父母也将抬不起头。一则村人会说女孩不检点,再则嘲笑她父母不值,白养那么大居然未得到一分彩礼。在我的老家,那是个观念尚未更新的年代。
这位姐姐当时年芳19,正值花一样的年纪,不喜欢读书,喜欢打扮的漂漂亮亮,去县城转悠。不知怎的和一个来自新疆的小伙子好上了,好几次要跟新疆小伙走,在村口被父母逮住抓了回来。她这“不检点”的名声村人皆知。最后在某一天,她终于成功的逃跑跟着那个小伙去新疆了。
有些影视剧的续集似狗尾续貂,而人生的续集才是真的不加修饰的跌宕。
一年前耻于谈论女儿的人,一年后,女儿成了夫妻俩炫耀的资本。因为她携着新疆小伙带着许多远方特产归来,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听说葡萄干这种东西,是从她妹妹嘴里听闻,我没见过,更没吃过,她妹妹向同龄的我们炫耀时,我们都羡慕无比,为什么自己就没有一个能远走高飞又能荣归故里的姐姐?她爸妈觉得女儿很牛,引以为豪。原来荣耻就是一句话的事。
又几个月后,她家的故事又有了新的进度。那位姐姐狼狈归来,半边脸上被刀刃”耕耘”过,毁容了不能出门,说是不想在那呆了,男人不允,就发狠毁容。外人皆是从她母亲口中听闻,个中曲直,只有当事人明白吧。
后来我从街上见过出了门的她,黑长直,遮盖着半边脸,我们那些无聊的小学生还专门逮机会看她头发里的疤脸,后来我看到了,现在想来,那真是不忍直视。以至于很多年,我都以为新疆人是极其厉害的,而实际上世界那么大,什么人都有,他们并不是集中的。
小学毕业后,我们举家离开农村,去县城定居。儿时故乡的异事早已被束之高阁,快节奏的人生容不得我去掸掉岁月的灰尘,想无关乎己的陈年旧事。可是今年中秋时,听一同乡说,那个姐姐后来没有嫁人,同乡说她父母不让嫁。让她去卖淫赚钱了,觉得反正名声早已是覆水,她不出去赚钱,还受到父母的百般责骂,她自己也认为过去年少任性才出了事,以后只有听父母话赎罪了。变成了父母生钱的工具,她那和我同龄的妹妹念了大学。
同乡讲完她的后续故事,我们全家唏嘘不已。世间竟有此般父母。
我常常想,如今年过四十的她,没有属于自己的家,没有孩子,当每个团圆日,举家同庆的时候,她是否感到落寞和孤寂?是否为自己的未来做过打算?是否想过不做爸妈的傀儡为自己好好活?不!她一定没有,她习惯了用后半生来买单,至于是自己的还是爸妈滋生的,她不去想,她习惯了,习惯到她长着脚却不会走路。
有时父母,做不了你的摆渡人,相反,他们会在固化思维驱使下送你入泥淖。习惯了你是乖孩子,你偶尔反抗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习惯了哥哥的大手大脚,每月补贴他觉得理所应当,他就是那样的人,他一定花光了,他一定钱不够。
街头邂逅她,我的内心翻江倒海,当一切被当成习惯,将是人生最可怕的无奈,因为连你也已经养成了迷失自己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