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考驾照,第一次科目二没有通过。
她发消息表达失落,她说,一想连一个这样的考试都没通过,我还能做什么啊?
那种心情特别理解。十来年前我考驾照时,那时考试比现在还容易来着,一起练车,一起考试的,几个高校的老师,尤其是其中一个还是心理学老师,模拟考次次顺利,但真的去考了,她没通过。
她无法接受,苦着一张脸,在教练面前哭闹。平时练车时,她还给大家讲如何疏导情绪哪。可在那个时候,其他没过的人,也能看出失落,但都还能克制有节,唯独她比较激烈。她说接受不了,别人过了,她没过。
一些失落,是自然的,人人都有。
但是,那一点点失落之外的东西,就靠个人解读了。比如妹子说得“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能做什么啊?”比如,那位心理学老师说,觉得接受不了别人都过了,她却没过。
这个解读,不是事情本身带来的,而是个人强加的。
有天晚上我要睡了,处在一种意识刚刚进入睡眠的状态,但还没有完全坐定的感觉。就是睡眠和非睡眠交接点的时候。
这时候,孩子端着自己音乐很大声的电脑,从外面跑到我身边,大声喊“妈妈”。把我从还没坐定的睡眠状态中一下子拉出来。
当时没什么理智空间,就是条件反射似的很恼怒,或者叫气急败坏,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第一时间呵斥孩子:“出去!”
接着,人稍稍理智了些,感觉到那种表现比较差,会让孩子害怕或者伤心,同时为自己这个表现感到羞愧。
但还没完全心情落定的时候,又听孩子爸爸站在房间门口“吼”我:“你吼他干什么?”
我就定住没说话,听到孩子爸爸走开,才动了动身子,开始生起闷气来——你们吵了我,还吼我……
这时候,我开始烦躁,七想八想——为什么你们不睡觉,为什么让孩子端着电脑,为什么我犯了错,爸爸不能及时安抚下孩子,却火上浇油来“吼”我,为什么……
等孩子和爸爸再来找我时,我肚子里的气都运满了,气鼓鼓地一翻身,挪到一边去了。
孩子赶紧趴我身边,脑袋枕到我的手上。孩子爸爸坐在一边问:“来来来,说说怎么了?刚才那么大火,把我吓得都一哆嗦。”
这时候,我还在生气,翻个白眼,气鼓鼓地踹一脚,“你竟然吼我!”,孩子爸爸说:“我什么时候吼你了啊,我就是正常的问你话呢。”这时候,谁还听那个啊,所以我又转身到另一边,跟他说“滚”。
接着又闭着眼睛开始感慨——……我们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父母呢?孩子跟着我们真是遭罪啊?跟着我们,这孩子以后得是啥样子啊……孩子爸爸咋这差劲呢?不但理解不了我的处境,还雪上加霜,跑来吼我,生活这样,真是太无趣了,毫无意思……(很多很多,掐头去尾,省略很多字,总之解读很多)
那种感觉啊,太难受了,同时又太熟悉了。
应该是小学高年级或者刚读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单独和爸爸做什么。俩人聊天。
爸爸开始说我做的很多事情,陈芝麻烂谷子,总之说了很多很多,这很多很多里面,对事情本身说得并不多,更多的是爸爸的判断、闲话和评价。
只记得,爸爸说着说着,我控制不住地蹲在地上哭。眼泪啪嗒啪嗒砸衣服上鞋子上和地上,控制不住。
爸爸以为他高超的心术和话术说中了我感化了我,他很得意,所以事后当着我很得意得跟小叔叔说:“我把她说得呜呜地哭啊。”
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是爸爸在边说闲话边评价的时候,把我的心捅漏了,疼得我喘不上气来,无法反驳,无力反驳,只能蹲在地上绻缩着哭。
那种感觉,就是感觉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渣,我从此啥希望都没有了,世界灰暗,人生不值,我这种人活着太浪费空气等等。我理解不了,爸爸为啥会这样解读,为啥非要让我这么难堪,抬不起头,为啥把我弄到这种境地啊,太难过了。
当然,我知道从理智上,爸爸没有坏心,他不是为了伤害我而伤害我,甚至他也是这种思维的受害者,我要承认,他也是有局限的,谁的人性没有bug啊。
但是,自小到大,面对任何问题时,都是类似的长远而负面的解读,这种解读,对解决事情无益,只是增添并强化到最后内化了“我不行”“我不是人”“我不配活着”的念想,觉得自己怎么做都是错,觉得毫无希望,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体内心里,都内化了一个运行程序——我不行,任何大小事情,都折射着我的不行,一句话也好,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也好,都是这样。
我对这些也无能为力,只能惊恐又愤怒的,和身边的一切一起差劲,一起毁灭。
我一直以为我是天生的悲观者。
直到在开导妹子“一次考试而已,不要过度解读”时,也并没有在这个深度反省自己的解读逻辑。
在一些具体的事情上,还能控制,不让自己解读那么多。但是当涉及到自我肯定或者否定时,这种潜伏很深的基调,还是会跳出来,让我习惯性地觉得自己失败,觉得生活灰暗无意义,觉得无路可逃,觉得跟我搭边的人和事啊,都活该倒霉……
甚至,当我在和孩子爸爸吵架时,还会照搬爸爸的那一套心术和话术,对孩子爸爸一通否定和贬低,用自己爸爸惯用的那种,一边说闲话,一边嘲讽,一边看似理智陈述,实则表达深深的情绪和恶意的解读方式来对付自己的老公,来心理暗示他——你不行,你不配活着,你就是个垃圾……
写到这时,想起赖佩霞曾说过的一句话——结了婚才知道自己有多恶毒。
这不是我自己的家丑,而是太多人意识到或者意识不到的家庭常态。我们个人的Bug,都会通过对待配偶而显现出来,就看个人是否能觉察得到,还有觉察到什么程度,觉察到多少。
孩子睡后,我跟孩子爸爸说了这些。孩子爸爸说:“你吼了一嗓子,我在其他房间都吓的一哆嗦,孩子出去趴沙发上哭了,我就来问你吼孩子干什么,想提醒你跟他解释下……”
这时候跳脱开“我自己”这个小点后,用更高更阔一点的眼睛去看整个事情时,意识到,我的潜意识里,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戾气,在似睡非睡这样一个潜意识最大凸显的时刻,我的本能反应是愤怒,是狂躁,是怒吼,是不考别人,不计后果的。
这种状态使然,主观因素太强,把孩子的“噪音”和丈夫的“询问”都定义的很大声,而对自己吼得一嗓子“出去”,又低估了它的杀伤力。
后来的“闷气”,更是生的不清不白,全部偏离了事情本身。
我在想,那么多事情自然而平常的发生,那些事情可以解释成很多意义,为什么我偏偏要把这些事情弄得不自然,非要过分解读,而且还总是向毫无希望的负面解读呢?
是事情本身让人绝望吗?还是因为自小到大,我对绝望这种感受已经“训练有素”,习以为常,所以事事都要习惯性得向绝望这个方向生拉硬拽呢?
好像,什么事情不弄得那么悲观绝望,都对不起我自己呢?好像,我已经默认绝望是我的归宿,不把事情解读到绝望这一步,我就不踏实呢?
还是感谢自己,能一步一步保持觉察,能意识到这些。
几年前,每天早晨起来,都会有严重的起床气,睁开眼的一刹那总是觉得人生灰暗,生活无望,活着是一种错误。每天都要挣扎一两个小时,才能从那个状态里走出来,开始一天的生活。
省察后,自我引导调节,起床气没有了,人好了太多。走到今天,又觉察到这些。
这几天捣腾平台账号,反复忖度自己的QQ名字,忘了当初为什么叫暗物质。
现在想来,这么多年穿身而过多少物质多少能量,才能让我有了这些觉察和力量,才让我有了如此的丈夫、孩子和生活。而又有多少物质和能量,因为我自身运行的BUG,是被我亵渎了的呢?
好在,挺到今天,我又明白了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