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里的水已经漫过第三道刻度线时,林雨晴把左手腕轻轻搁在了浴缸边缘。水珠顺着瓷砖蜿蜒而下,在月光里凝成一条银色的溪流,就像去年冬天陈默转身离开时,机场玻璃幕墙上凝结的霜花。
刀片抵上皮肤时,手机在防水台上突然震动。是程昊发来的消息:"明天来公司把你东西拿走,前台说占地方。"她看着对话框上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三次,最终归于沉寂。这个曾跪在暴雨里求她不要分手的男人,此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肯施舍。
鲜血洇开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像朱砂在生宣上晕染。雨晴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美术老师握着她的手教画工笔牡丹:"留白处最见功力,人生也是如此。"可她的爱情从来都拥挤不堪——陈默永远在实验室加班的身影,程昊手机里永远清理不完的暧昧短信,还有此刻漂浮在水面上的,她支离破碎的倒影。
"林雨晴你疯了吗!"踹门声撞碎满室寂静。安然冲进来时,打翻的碘酒瓶在瓷砖上滚出刺耳鸣响。这个相识七年的闺蜜,此刻正用止血带死死勒住她的手腕,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她锁骨上,"为了两个烂人,你要把命搭进去?"
消毒水的气味在ICU弥漫开来时,雨晴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出神。那道裂缝像极了陈默求婚那晚的银河,当时他说:"你的眼睛里有整个宇宙。"后来他在硅谷拿到绿卡的第二周,发来分手的邮件像实验室报告般精确:"我们的人生轨迹出现不可逆偏差。"
窗台上安然新买的绿萝正在抽芽,雨晴抬起缠着纱布的手碰了碰嫩叶。心理咨询师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躯体化症状,要她每天记录三件美好的小事。第一天她写:1.安然煮的粥没糊 2.绿萝新长了两片叶子 3.她拉黑了程昊的所有联系方式。
梅雨季来临前,雨晴搬进了顶楼带露台的公寓。每天清晨五点半,她会裹着薄荷绿的羊绒披肩做瑜伽,看晨雾从黄浦江面升起。露台角落的绣球花是花市老板娘送的:"小姑娘总买白玫瑰,换点热闹的颜色嘛。"
当绣球由蓝转紫时,雨晴踏上了去云南的火车。在沙溪古镇的民宿里,她跟着白族阿妈学扎染。靛蓝染缸腾起雾气时,阿妈突然说:"布料要经过九浸九晒才能定色,人也是要痛过几回才醒得透彻。"
那夜星空格外低垂,雨晴把陈默送的星空投影仪和程昊求复合时写的保证书都沉进了洱海。返程时她在机场剪短了长发,理发师惊呼可惜,她却对着镜子里利落的轮廓笑了——原来自己下颌线这么好看,以前都被过长的刘海遮住了。
平安夜那晚,雨晴的插画个展在法租界开幕。签售台前的小姑娘红着脸问:"姐姐画里总出现的绿裙子女王,原型是你自己吗?"她低头签完最后一本画集,腕间的银镯滑落,露出底下淡粉色的疤痕:"现在是了。"
零点钟声敲响时,安然抱着蝴蝶兰冲进展厅。两个姑娘在《重生》系列画作前碰响香槟杯,画中女子正从荆棘王座起身,裙摆绽开万千萤火。雨晴忽然想起今天晨跑时,梧桐叶落在肩上的轻柔触感——这是她连续记录美好小事的第27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