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的前半生才算稍显幸运呢?
有时就是这样难以捉摸,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当你翻越山海,见识过世间残忍,而后自觉并无后悔之事,那你便算是幸运的了。
我和她相识的时候,才上小学三年级,父母在偌大的城市中选择了作她家的邻居。
她笑起来特别的好看,经常和同街的小伙伴在窗外喧闹,这是我的童年在小小阁间里对她的唯一认知。
第一次有交集的时候,是在那条街住了半年多之后,父母外出,托她的父母负责我的三餐。
那时候我才知道,她与我在同一个小学,甚至全街的小孩子都在同一所小学,奈何我生性孤僻,每天都是一个人去上学,一个人走回家。
年幼时的我常常自卑到难以言语,她却不是,她生来便有骄傲的资本,生的精致又高贵,性格又好的不像话,常常在饭桌上逗得我仓促下咽又落荒而逃。
我是什么时候对她有年少的憧憬的呢?可能是一个人走路变成两道身影,也可能是低头无言的我在面对她时那讪讪的笑。
后来我们形影不离,年幼时思考的便是如此纯真,我自卑的心里想的都是青梅竹马,都是和她的下半生。
一直到我们都要中考的时候,我才明白了我和她还有其他的差距。她成绩优异,而我用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保留在班里中上游。高中她轻而易举的去了实验班,而我只能进入普班。
到了高中少年们的思想略微成熟,她性格开朗,又长得漂亮,短短时间便成了青春期少年郎口中的热潮,而我普通的不值一提。我清楚的认识到我与她的差距,但埋头苦读带给我的烦躁更甚,因为我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
即便如此,她依旧与我形影不离,整体嘻嘻哈哈,我面对她时只能苦笑,聪明如她又怎会不知呢?高中的她经常辅导我的功课,在双方家长的轻微质疑中我行我素,她曾经说:“以后一定要和我考到同一所大学哦,弟弟。“
她比我大几个月,青春期里莫名的胜负欲使我更加自卑,高二的时候,学校里流行起了传情书,她接到的并不少,但她说高考前不能早恋,我不安的心情终于有了一丝安宁。我曾问她以后想找个怎么样的男朋友,她说要找一个爱她的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我更爱她了。她也问过我关于爱情的事情,但不是问我爱不爱她,而是问我想在什么时候谈恋爱,愚笨的我也没有任何想歪,我说:“春天结束的时候吧,因为那时候才要开始变得火热,配得上所有的热爱。“她说:“那真不巧,我想在冬天开始一段恋爱,天寒地冻的,我想找个移动暖手宝,嘻嘻。”
我接她的话:“手冷我可以帮你暖。”她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柔和的光温暖了我一整个冬天。
高考前的那一个冬天,我们住进了学校宿舍,北方冬天大雪纷飞,路上覆着和泥水纠缠的冰。
我记得那个冬天格外的冷,也就是那个冬天,我第一次牵起了她的手,未经世事的感情变得奇妙,我们都清楚并没有在一起,但是也放不开那两只手。每天晚自习结束,我们总要牵着手在操场上绕两三圈,为此我每个晚自习都抱着暖手宝背书,就是为了下课后能用温暖的手牵着她。
穿着羽绒服,哈着热气,手牵手的暧昧是我懵懵懂懂的青春里最温暖的一个冬天。
到了高中最后一个学期,每时每刻都是做不完的试卷,校园里每时每刻都有抱着书啃的少年少女。我们断开了每晚的操场,断开了温暖与柔软的手,每天都在为捉笔的茧努力着。
高考前两个月,春天进入尾声,她在同学们的喧吵中等待在我们班门口,班里同学都知道她是来找我的,而就是在那平凡的一天,她却对我说:“春天要结束了,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一句话,但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生性懦弱的我这一次本不想再懦弱了,但是我怕,还有两个月就高考了,这个时候在一起一定会影响她的发挥。我说我们高考完我们就在一起,她并没有展现太多的失望,但我还是看见了她眼中那一瞬间的闪烁。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想来她错过了冬天,终于等到了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却还是在犹豫。她在那天下午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是你温柔,解锁了我的心结。“
到底怎么样的人才会把你的懦弱看成是温柔呢?
高考后我们都拥有了人生的第一部手机,同时我们也开始了人生第一段恋爱,当爱情初次背负在少年的身上的时候,我便有了由心底升起的莫名责任感,同时而来的还有浓浓的恐惧感。我知道我太难和她考进同一所大学了。
成绩出来的时候,她不出所料的金榜题名,超过一本线将近50分,而我只是普通二本。她劝我复读,我也想过复读,但是我们家本来就是农村转移到城市生存的,这么些年能买一套容身之所已实为不易,我又哪好意思跟爸妈开口去进行支出不菲的复读呢?
后来和她商量,说不复读就不复读吧,不能在同一所学校就在同一所城市吧。
但命运捉弄人,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并没有被第一志愿录取,我在志愿书上用来充数的学校被选中了,而她如愿以偿的进入了第一志愿。那天她哭了好久,甚至我已经想好要分开了,但是她说:“以后我们就要异地恋了。”
她去了北京,她说她的梦想在那,而我来到了杭州一所二流大学,接下来的几年都是漫长的异地恋煎熬。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那时候并没有因为自卑而变得不堪一击,爱情的魔力让我在大一就变成了兼职大神,各种各样的活都接,而她也有奖学金,那自己精打细算来的不舍得 吃穿的小钱,在高铁和宾馆中如鸡毛一样轻微。她曾也想兼职,但我不愿意让她受苦,她父母从小把她宠的像块糖,我不忍心她跟我刚在一起就受罪。所以我更加卖命的工作,除了有工作餐的兼职外,其他时候都是吃泡面,没日没夜的兼职和不规律无营养的三餐使我的身体开始变差,虽不致病,但同时也引发了心理的重负。
我曾想过我们在一起之后的幸福,并没有想过在一起之后的艰苦,想过全部的余生,甚至宝宝的名字都想过,但并没有想过会分开。
我以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但短短一年,生活的艰苦便击垮了所有的幻想。我们分手了,短短一年的恋情在关心不够和我拧巴又别扭的心眼里变成了一时的气愤。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我甚至不敢回家,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怎么面对我爸妈和她的父母。
这段虎头蛇尾的感情让我心力交瘁,让只会逃避的我更难接受距离。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大意是对异地恋的谩骂,说这辈子再也不要经历异地恋之类的无用话语。
很奇妙,分手后按理一切都死亡了,除了思念。但我心中总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也许是不甘,也许是期望,我不知道在期望什么,但总有还未结束的悸动,就好像两根断开的线总有一天会再次接轨。
也许是她对我这么多年的包容让我心里不死不灭的期许。
分开后的生活质量不得不说提高了很多,大一错过的朋友开始结识,可以吃得起烧烤了,可以偶尔喝一喝小酒了,但心里的疾苦越来越让我难以入眠,错过的精彩真是多如繁星,自己的仪表真是蓬头垢面。
人的心是要有希望的,当失去希望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无意义,以前心中的欲望有关风花雪月,有关世间爱的种种,分手后只渴求能够睡着,能让日子过得快一些。
大二结束的时候回家,我待在小时候常待的阁间里望向窗外。人啊,越长大就越孤单,小时候总能从窗子里看见她轻盈的蹦蹦跳跳,长大了再也看不见街边的身影。
后来我妈告诉我她是在北京,没有回来,我想,要大三了,可能是在实习吧,又自嘲笑笑,她的所有选择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久后的某天,她的妈妈突然来我家,说是单独和我谈话,我很疑惑,还有什么要值得跟我叮嘱的呢?我没有照顾好她,如果要责怪我,现在都分开一年了,以后可能什么交集都没有了。
阿姨那天对我说的话,改变了我一整个人生。
阿姨说了好多关于她的话,好多好多,多的宛如她的前半生都在我面前静静摆放着。我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
她本可以安逸又高贵的过完精彩的一生,如果没有遇见我。
她小学的时候父母每天接送,突然有一天她不让叔叔阿姨接送了。我知道她是要陪我一起走。
高中的时候她爸爸至交的孩子需要辅导,她父亲的至交找到她家,她的父母也她可以帮那个男孩一把,但她没有,而是在辅导我那不可救药的功课。
她大一的时候经常兼职,并没有听我的话,一个女孩在外面总会有委屈,她曾向她妈妈哭诉过,但未曾与我提起。
她最讨厌烟味,她爸爸在她一次次的批评中戒了烟,但是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戒烟,还允许我用带着烟味的臭嘴亲吻她。
最后她妈妈说了一段话,记得大概是说:“她今年重新高考了,可能是怕我们怪她,所以没敢回来,高考也是偷着报名考试的,她的确是太过冲动了,我只能找你帮我劝劝她了,她做的这一切,如果猜的没错,都是为了你,在感情上我们不愿意勉强她,她选择了你,希望你能别负她的心……。”
告别了阿姨,我满是震惊的买了连夜的车票,我想见她,这二十多年我从未如此想要再见一个人。对于我这样一个人,白费两年时间重新选择,这样的决定未免太过大胆,也太令我感动。
在摇摆的车厢里晃晃荡荡,我思绪万千。
我想起当年在冬天操场上她的样子,她穿着浅蓝色的羽绒服,耳朵冻得微红,她的眼睛里像有星光一样,一闪一闪的特别漂亮,她的脸上从来都是白白净净的,偶尔长一颗痘痘都会嘟着嘴跟我叽叽喳喳一整天,她好像一直在笑,好像一直在说话。她的样子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
我想起她高中辅导我时的期待。
我想起志愿书上她的第二志愿第三志愿都和我的在同一座城市。
我想起大一那一年,每天晚上兼职结束后,她都笑着跟我打视频电话,问我累不累,但我从没想过她也是兼职结束,那段时间,我一直没有问过她过得开不开心,我都没注意到她眼里的疲倦,没注意到她比我更需要关心。
我想起她向往的冬天恋爱里我从来没当过她的移动暖手宝。
我想起分手时她一言不发,眼睛透过手机屏幕死死的盯着我,我没有注意到她的嘴角抽搐,没有注意到她的倔强,和难过。
我想起分手后我朋友圈里谩骂异地恋的动态被她点了赞,当时在脑中自动屏蔽了她的一切,原来她就是那个时候想要重新来到我身边的啊。不知道她大二那一年是如何复习高考知识的,一定很忙很辛苦吧。
她真的好坚韧,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的心眼又小,又不够聪明,看不懂她的想要,我的爱病态又拧巴,只会逃避,又不够果断。她包容了我的一切。
我一直觉得自己对她的爱又伟大又深沉,我想再也找不到比我对她更浓厚的情爱了,但跟她相比我就想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
我找到她的时候,是早餐六点多,她正在出租屋里睡觉,睡眼惺忪的开门又被突然抱进怀里。我欠她的太多了,可能下半辈子也还不清,一个拥抱远远不够,但她还是欣然接受了我对她生活的第二次进犯。
那天她说了两句话。
一句话是:“不要劝我,我要离开北方,两年跟一生相比,还算短。”
第二句是:“冬天和春天都太远了,今天就是个好日子。”
故事到这里,差不多就讲述清楚了,未免落入俗套。那个爱我的女孩,包容了我所有的女孩,最终也没有放我离开共同的后半生。
八岁的时候,你走在我身旁,两颗幼小的心脏热烈跳动,急切靠近。
十六岁的时候,你坐在我身旁,你的眼里尽是呵护和期许,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皆不在你眼中。
二十岁的时候,你与我隔山相望,你的选择胜过晴夜中的流星,失意后的你夜夜划过我的心事。
你说:“情出自愿,事过无悔。”
二十一岁,你和我在同一所城市,生活的炮火对我们开启了二战,我发誓要再爱你多几千公里,在那些个希望的日子里相互取暖。
那天下课后,我给你发消息。
我说:所爱隔山海。
你说:山海为你平。
我说:山海皆你平。
我爱的女孩,希望你在南方这个寒冷的冬天,能继续挥散你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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