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索莱达往南几公里的地方,萨利纳斯河往山脚下轻探,形成一湾幽深的碧潭。潭水相当温暖,因为河水要淌过阳光下的金沙,才会抵达狭长的深池。在河岸一侧,金黄色的山丘绵延而上,延伸至嶙峋坚挺的加比兰山脉。在河谷的另一侧,水边长满树木:柳树每逢春季便鲜嫩莹绿,低枝上挂满前一年涨潮时留下的碎叶残枝;悬铃木的白色树枝上遍布斑点,斜斜地垂在潭水上方。积在树底下的落叶厚而松脆,一只小蜥蜴跑过都能引起咔嚓咔嚓的回响。野兔会在傍晚时钻出灌木丛,趴在河岸上乘凉。潮湿的沙滩上有浣熊夜晚活动的爪印,农场犬柔软的掌印,还有野鹿半夜来饮水时留下的楔形蹄痕。
柳树和悬铃木丛中有一条人为踩出的小径。农场的孩子们走过小径到水潭中游泳,疲惫的流浪者在傍晚走下公路,走过小径到水边扎营。一棵高大的悬铃木上长了条水平的矮枝,树枝表面早已被人坐得光滑无比,旁边有一摊经由无数篝火积累起来的灰烬堆。
炎热夏日的傍晚,林间吹起一股微风。树林的影子爬上山坡,逐渐向山顶靠近。野兔趴在沙滩上,安静得像一群灰色的小石雕。一阵踩踏悬铃木松脆落叶的脚步声从州内公路的方向传来。野兔无声地四下逃窜。一只长脚鹭费力地腾空而起,重重地拍着翅膀飞向下游。一瞬间,这个地方悄无生息。但随即有两个男人出现在小径上,走向碧潭边的空地。
第二章:
工人宿舍是座长长的方楼,内墙刷成白色,地板没上过漆。三面墙上都装了狭小的方窗,第四面墙上则是带有木头门日的坚实大门。墙边靠着八张窄床,有五张铺好了毛毯,其他三张则只用粗麻布盖着。每张床边上都钉了只苹果箱,口朝外开着,为睡在床上的人提供了摆放个人物品的双层架。这些架子上摆满各种小东西,包括肥皂和爽身粉,剃须刀,还有西部杂志—农场汉子都喜欢读这种杂志,喜欢把它当作笑谈,却又暗自相信里面的内容。架子上还有药瓶、小罐子、梳子;苹果箱两侧的钉子上还挂了几条领带。一面墙边有座黑色铁炉,烟囱笔直地向上穿出房顶。房间中央摆着张大方桌,上面散落着纸牌,周围有成摞的箱子,给牌手们当椅子用。
早上十点左右,太阳透过小窗在工棚里洒出洋溢着灰尘的明亮光斑,苍蝇在阳光中进进出出,宛如脚步匆忙的流星。
第三章:
虽然有夕阳光透过窗户照入宿舍,室内仍然一片昏暗。敞开的门口传来马蹄铁投掷游戏的嗒嗒声,不时还有金属碰撞的咔啤响,偶尔夹杂着人群欢呼或不满的呐喊。
斯林姆和乔治一同走进已经黑暗一片的宿舍。斯林姆伸手越过牌桌,打开一盏遮着锡罩的电灯。牌桌立即亮了起来。圆简形的灯光漫出桌沿便垂直下坠,宿舍的角落仍然笼罩在黑暗里。斯林姆找了个箱子坐下,乔治坐到他对面。
第四章:
管马厥的黑鬼叫卡鲁克斯,他一个人住在马具间,就是一间靠着谷仓外墙搭起来的小木屋。屋里一侧有扇四格方窗,另一侧的窄木板门直接通往谷仓。卡鲁克斯的床是一只装满稻草的长箱子,上面铺着毯子。窗边的墙上有些木钉,挂着需要修缮的马具和几根新皮带;窗下有张长木凳,摆着与皮革有关的工具,比如弯刀、针、亚麻线团和一把手动打铆机。钉子上还挂着一些零散马具:一把断掉的马辄,里面填充的马毛露了出来;一根断裂的颈辄;还有一根拖链,外面包着的皮革已经开裂。卡鲁克斯床边的墙上也有个苹果箱,里面摆着各种药瓶,既有给他自己用的,也有给马用的。此外架子上摆着几块皮革皂,还有一个有点漏的沥青罐,刷子从罐口探出头来。地上四散着几件私人物品。因为是一个人住,卡鲁克斯把东西到处乱放也没关系。因为是管马既的,又是个残废,他的工作比其他人更稳定长久,至今攒了不少东西,多到他一个人都背不走。
第五章:
大谷仓的一侧堆着高高的干草,草堆顶的滑轮上挂着杰克逊牌四齿干草叉。干草堆得像山一样,侧坡一直延伸到谷仓另一头,只剩下一小片空间还没被新草堆满。草堆两侧是饲料槽,可以瞥见板条间的几只马头。时间是周日下午。休憩中的马慢慢嚼着干草堆旁的小捆干草,眯着蹄子,咬着食槽的木头,拽得警头咣哪作响。下午的阳光刺人谷仓墙上的裂缝,在干草上划出一条一条明亮的金线。苍蝇在空中嗡嗡作响,在闲暇的午后哼着歌。户外传来马蹄铁击中铁棒的声音和男人们的叫喊。他们玩着游戏,时而鼓劲,时而喝倒彩。但谷仓里非常安静,只有苍蝇的嗡嗡声,气氛懒散而温暖。
第六章:
塞利纳斯河注成的绿色深潭还在享受傍晚的天色。阳光已经离开山谷,爬向加比兰山脉的斜坡。远处的山顶笼罩在玫瑰色的薄暮中,树皮斑驳的悬铃木林在水边洒下一片怡人的树影。
一条水蛇动作流畅地游入水潭,潜望镜般的蛇头扬起,不停地左右张望。它穿过整个水潭,游到浅水处一只静止不动的苍鹭脚下。鸟头悄无声息地向下一冲,鸟喙叼住蛇头,不顾蛇尾狂乱的挣扎,将它囡圈吞下。
一阵疾风在远处吹过,树林顶端在余风中如波浪般挥舞。悬铃木的叶子露出银白色的背面,棕色的枯叶落到数尺之外。一排又一排的微小波纹在深绿的水面上流过。
风停歇得和来临时一样突然,空地中又恢复平静。苍鹭站在浅滩上,纹丝不动地等待着。又一条水蛇游进水潭,潜望镜般的蛇头来回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