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昏,拉着长长的幕布,从西山赶过来的时候。鸟儿飞过高高的屋脊,投进树林的怀抱,城里的大钟,咚咚敲响六下,路灯从昏黄中醒了过来。这是炊烟升起的信号。
一个老汉,牵着一头牛,悠悠走在黄昏里,余晖洒在田野,随风摇摆。后面,驶过一台拖拉机,吐吐吐,噔噔碾过灰暗的柏油路,走远了,偶尔有火星,一闪即没。偶尔,有摩托车,喷着雪白的光,经过老汉身边,总要慢一慢,车上的人,跟老汉打招呼。村口的大树下,石头被大娘都踩光溜了。家里的灶囱,已经冒出徐徐白烟。河溪,在余光中,蜿蜒,一直钻进城里去。
妈妈,开始招呼孩子们回家了,要收收心,看看是不是作业都完成了。姐妹儿,聚在一起,商量晚上去哪里嗨。汽车,从各个角落涌上街头,车库实在有些憋闷,透透气挺好的。写字楼,灯亮起来,约好要漂亮整座城市。电话声,此起彼伏,街头步履匆匆。转个身,三三两两的灯火,便像天空的星星,露出了它们的眼睛,在夜色下,注视回家的脚步。
一双干瘪的手,一双稚嫩的手,一双宽大的手,一双娇小的手,叮叮当当,摘菜的,切肉的,炖鸡的,烧鱼的,汆丸子的。有一个人的悠闲下厨,有一群人的忙忙碌碌,有母亲的案板操劳,也有父亲的厨房高手,有妻子的熬粥煮汤,也有丈夫的挥铲汗流。氤氲的香气,在厨房弥漫,呼呼的烟囱,诉说炊烟的故事。
门口,老汉端着碗,呼啦呼啦,喝一碗面条,娃子们嘻嘻哈哈,从面前经过,跑进昏暗里,呼号着躲迷藏。吃完,老汉点燃烟袋,烟点一红一黑,如闪烁的霓虹灯。城里,举杯的,庆祝的,欢呼的,安静吃饭的,热热闹闹聚餐的。音乐在翻滚,城市在沸腾,只有厨房里的那一缕热腾腾的炊烟,悄无声息,飞进烟囱,无影踪。
炊烟跑哪里去了?摸摸锅底,尚有余温,黑黑的烟子,也顺着烟囱跑掉了。嗡嗡响的锅,随着关电,炊烟袅袅着,跟着也消失殆尽。它们去了哪儿呢?也许藏在人们的饱嗝里,在饭后的闲茶里,在洗碗的刷刷声里,在黑夜里。
打开灶火,火苗摇曳,只有黄昏的炊烟,才能借火的力量,呼唤归家的路。清晨的炊烟,则是叫醒沉睡的大地。炊烟的力量,如此滂沱,如同黄昏的号角,涌上千军万马。亿万人,走在回家,和即将、终将回家的路上。世间的温情,有时,是一顿长长久久的早餐、晚餐。炊烟是暗香的钟声,是家的呼唤,是爱的呼唤,是宁静的港湾。
夜已黑了,炊烟完成了它的使命,它完美的意象,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