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4日,这注定会是记忆中凝重而悲伤的日子。
这一天,你去了远方。爸,想念你!你的脚步就在耳畔,你的音容就在眼前。此时,一个人躲在安静的房间,我知道,你还未走远,就让我的文字陪伴你一起,走上一程,再一程。也让文字陪伴我,深深地想念你。
1989年的初秋,在乾县,县政府的科委,我们第一次见面。记得很清楚,你一身蓝涤卡面料的制服,一顶蓝色的帽子,黑色条绒面料白底的手工布鞋。后来知道,那是婆婆上乘的作品,婆婆的家务活,从衣服裁剪到擀面摊煎饼,样样都是街坊四邻啧啧称誉的。爸,抽着手卷的旱烟,是你的另一特征。如今算来那一年你已经64岁了,返聘在县科委继续工作。多年后的某一天,我们聊起那次见面,你竟记得我当时穿着黑色的宽摆长裙,白色的领口袖口有蕾丝花边的衬衣束在裙子里,扎着高高的马尾巴。
从东北到西北,地域差异极大,你的陕西话听得我云里雾里,见我听不懂,你就醋溜。就这样,我这个远路而来的儿媳,和你相识了。我们一起回了家,那是城关镇001号。后来,你彻底退休了,县政府给你分了一块地皮,你盖了一院房子,那是位于县城东南方向的南马道71号。
时光就那么流转,多少年后,我们对话,你不用醋溜,我也句句都听得懂。
如今,那些旧事,还在那里。
那些年,和岁民在西安有任何不开心的事,都在心里攒着,通常是回到乾县,刚刚进家门,就开始告状,每次你都是煞有介事地批评一顿岁民,那架势,让我瞬间感觉阳光是何等的明媚啊。“回家告我爸。”那些年,这句话是我对付岁民最有力的杀手锏。断完是非,你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悉心听我们讲在西安工作生活大大小小的事情。这时,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学着你的样子,给你卷烟,开始卷得七扭八歪的,后来顺手了,反倒嫌你卷得七扭八歪的。不出意料,第二天的早饭,一定是羊肉泡馍,馍是婆婆烙的,羊肉和汤,是你用家里那个黄色的搪瓷罐提回来的。午饭大多是阳春面,这种面从初识的一顿一碗,到后来我可以一顿八碗。午饭过后,我和岁民就大包小包地回西安了,很多时候你都会推着自行车把我们送到城北的汽车站。
有时候,赶上工作忙,一两个月没回去,再回去,一见面,你就会捏着我的耳朵说:“唐小琴个王八蛋,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看爸。”此时,泪水忽然蒙住了双眼,这样的话,以后只有回忆了,而这个场景分明就在昨天啊!不是吗?你手上的余温分明还在耳际。
那些年,你给我们这个小家提供了很多帮助,而我,我们,却没给你做过什么,反倒是给你添了很多牵挂。你和婆婆帮我们带了一年多的孩子,仅这份恩德,就让我们,让我此生无以回报。你常对我说,一生七个儿女,里孙外孙十八个,你最牵挂的就是我的孩子。我信,看那些照片,就知道你的付出,你常说的,你们祖孙俩头顶头睡觉的场景,曾无数次浮现在我的眼前……
每年回去看你一次,就觉得你又老了许多,看着你脸上手上渐渐多起的老年斑,不知说什么好。走时,会牵着你的胳膊,不想松开。离开后,知道你,拄着拐杖就在门口目送我,不忍,不敢,回头。
时常惊叹你的记忆力,九十多岁的高龄,如数家珍地记得,哪个外孙女在北京当教授,哪个孙子在政府工作,哪个外孙在国企当总经理……津津乐道这些的时候,你的脸上是平静的,语调平缓,仿佛是在讲一个别人家的故事。是不是,你觉得这些与你已经很遥远了?亦或,与你无关?是啊,你看着一个个孩子渐渐长大,与你,也渐行渐远
“我爸”
我习惯对人这样称呼你。在心里,你就是我爸,从初识至今,都是,未来,也是。爸,你是1925生,我的父亲是1929年生,你们俩会在天堂遇见。你们是志趣相投的人,定会和睦相处。相见时,爸,你要记得把陕西话醋溜一下,不过也无妨,父亲小你四岁,走南闯北惯了,该是无碍。
上次回家,给你买了一个耐克的针织帽子,如今,回忆起来,眼前的你就是那个戴着帽子的样子,有些可爱,也有些别扭,别扭是你的神态流露出的。你任由我给你戴上帽子,可爱的像一个孩子。
爸,文字有尽,想你无尽。
爸,春暖花开时,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