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
红米
文/伊宁
决定给她买红米是在秋天的时候。
从北京动物园出来赶去火车站，一个年纪很大的女人推着轮椅上年纪更大的女人在前面慢慢走，我问了一句“请问火车站是前面方向吧”？“这个，我不大清楚。”推轮椅女人的口音明显是上海的。反正发车时间是在第二天早晨六点，我就慢下来和她边走边聊。知道那轮椅上坐着的是妈妈，推轮椅的是女儿，我心里忽然热起来。这一路该有多么艰辛，可还有轮椅代步，想想我们小时候，纵然有千万条手臂，也要妈妈抱着，背着，那样的负累后来又从妈妈的手臂渗透到心里。所以，爬长城的时候，我后悔没把她扶上来，让图画里的瞭望变成真实的触摸；站在天坛，我后悔没把她带向一种震撼，也许此生再没有轮回。
就这样，一部土豪金的红米放在了她手里。“这可不行，你二姑说了，智能手机总是乱碰键子，弄不好就吃话费……你还是拿回去吧？”她一个劲儿地说自己笨不会用，好像我送她的不是礼物而是一枚炸弹。“还是让你小弟捎回去吧？我用不好，只会接，不会打，碰哪个按钮都害怕……”她拿着老年机跟我喊，让我的孝心碎了好几瓣。没办法，某个周日，她喊我回去吃鸭肉，我就痛快答应了，怎么也得让她学会用啊？
我把红米连上邻居家的WiFi，对她说：“你去西屋，关上门，接我微信电话。”她埋伏好，我把电话拨过去。不一会儿，她捏着铃铃作响的手机跑出来问：“按哪个键子啊？”“绿色的，绿的接，红的挂。”“嗯。”她再次埋伏好，在里屋跟我说话。“我又忘了，应该红的，还是绿的？”她的嗓门好大，隔着两道房门都能听见。“不论语音聊天，还是视频聊天，你都按绿的，绿的，你就记住绿的吧。”“嗯，这可咋整，愁死我了。”我听见她在手机里哈哈笑。我们俩像小孩捉迷藏一样，屋里屋外跑来跑去打电话，又和她视频聊天一会儿，总算让她学会了按绿键子。告诉所有亲人，老妈有微信了！姐姐和她视频，她刚看见人影就喊：“告诉她别买别买的，非给我买……”她就这样，明明心里高兴，可嘴上说出来的总是相反。剩下的时间就是温习了，临走，我嘱咐老爸：“WiFi自动连接了，上网不花钱，可以看你喜欢的电影，但别随便进不安全的网站。”他躺在热乎乎的炕上，眯着眼睛应着，还真有点让我担心。
没过几天，老妈气哄哄地来电话了：“我还是把手机给你送回去吧，你爸没事玩手机，什么都看，什么都点，也不知道怎么弄的，80多元就没了……”“啊呀，没事的，别跟他吵，我马上给你充话费，弄丢一次80还能两次80吗？”“嗯，他也说了，以后不玩了。”“那还把手机送回来干嘛？你就用着吧。”充完话费，她总算消停了。偶尔还跟我微信电话，给她发照片、视频，也都会看了。落雪的时候，她让弟弟给我捎来一袋米、一只鸡、四颗辣白菜。“都说了，不用给我买米……”我在电话里说。“总花你钱，心里不得劲……那米是长粒米，香……鸡有八斤多，装小袋里冻上……辣白菜别吃酸了……”她不想欠我的？她怎么能这样呢？如果儿女们都争着抢着孝顺，是不是她也就心安理得不觉亏欠了？所以穿着貂的弟弟一张嘴又跟我借两万的时候，我说“没有”，借过很多回了，不借，我的钱要用来孝顺父母。
2018年1月5日星期五（草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