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三章之：那些年的那些事
【一】那年那河那冰滩
一次冰滩上去玩，会历数十年岁月，一尘不变地浮现于人眼前。岁月里，山河易容，王朝更迭。岁月的掏洗让人惊诧。一个嘻戏童年的画面，岁月竟然不能让它模糊一片，这又多少让人费解！
那是我上小学三年级的事情。
有一个冬季。放了寒假的一群小孩儿，除了或爬或跪，窝在人家炕上弹杏核，争上游。就是等太阳下山，院外暖起来后，玩玩火火，跳方打瓦撂撂石头的。因为这个季节，即没有野菜可挖，也少了一些天暖时才能玩的那些乐趣。 谁也没有想到，连着几天的劈面清风刮过之后，像断崖式垮塌一般，气温一路地走低。令人不仅感觉了从未有过的寒冷，还让我家坡下面那条窄窄的小河里，不消几日就结起冰。清清流动的河水，没有了往日的欢快与叮咚。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晶莹如玉的冰龙，婉蜒于沟掌，游摆出了小小的村口。而且，天愈是冷，冰上也愈是会出现更多的瀛水。等到第二天，新一层冰就把旧日的冰，完完全全地包裹了进去。小河临近村口，那个转弯打折的地方，也就是老蛮子家的坡上，结起了一方晶莹白亮的冰层。而且，面积还够大够宽的。
那日早饭时，一阵人声鼎沸的喧嚣，从坡下不远处传来。声浪冲进我家的石头小屋，灌进了我的耳膜。窝在炕头正吃饭的我，再也抵挡不住哇呜吵闹的诱惑。抱了只饭碗，溜下炕，就往外奔。我想站硷畔看看，是什么人在河滩里，弄出这热闹非凡。
初升不久的太阳多美啊！太阳把光华洒满了小村整半条沟道。也把新日的华光毫不吝惜地洒向河滩，洒向新结的冰上。我看到约有二三十个娃娃，玩的正是欢实。好像除了蓝蓝，雪鱼儿，沙老虎和春宁他们，似乎油瓶儿老皮子也在。再有些谁？因为远，我就分不清了。
喧嚣吵闹的声音，像招人魂魄一样有吸引力。此时的我，除了赶那红火热闹的想法。再没别的。紧刨快咽，等不到扒啦尽饭碗就奔回了家。饭碗往前炕头一丢，回转身子就是个跑。虽然，母亲在叮咛，父亲也在吼叫，我一边应承着，一边忙不点地的跑下坡去了。
河滩里的娃娃虽然多，却没一个闲着的。老皮子和阳城打那坨螺，春宁和油瓶儿溜那檫檫。蓝蓝和沙老虎滑着冰车儿。没带任何玩具的雪鱼儿，和几个女娃儿捡了些石片儿，推着溜那冬鱼儿。冰上除了打坨螺，鞭梢儿发出的极是响亮的呱呱声，就是冰车经过空空的冰岸，发出打雷一样的轰隆声。溜那冬鱼儿的石头划过后，又是一阵连续的噌噌声。
一片冰面上，到处都是娃娃。你来了他往，这儿笑声没停，那儿又是一片哗然。欢叫声，吵闹声充满了整个河滩沟道，令那阳光也受到了这情景的感染。整个一条村庄，被那娃娃们的叽嘛喊叫声锨翻了的一般。空气在时间里动荡着，舞蹈着，飘摇里也欢乐着。
大约这样的热闹持续到小晌午以后，大家才感觉了疲劳了，兴致也慢慢消失净尽时，人群一个接一个回了自家。本来很热闹的河滩上，又恢复了它往日的安然与寂静。
时光易逝，几十年时间过去，竟然也就是一个转眼的瞬间。进入老年的我，时常会回老家转转看看。寻找老家留着的童年印象，看看当年那些让自己熟悉又感觉亲切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临近老蛮子家的那处旋弯，那一片河滩。
奇怪的是，当年在村里生活过得小孩。如今虽若鸟雀作了飞奔四散，只是曾经的一切，竟还如眼前一般。即便，那时的小孩脸，吵闹声，也会很清晰地萦绕于耳边。
【二】慢牛
俗语里的坨螺，被我们那儿的人叫做了慢牛。
小的时候，它是我们冬天最心爱的玩物。记得那时，女孩的键子，男娃的慢牛，差不多就是日日不离人身的圣物了。天天上学，书包里背的是它。到了放学以后，只要做完父母安顿了的活儿。大家手里捏的也是它。刁开个时间，瞅了块空地或冰滩，随着叭叭两声鞭响，慢牛就在眼前转动了起来。
那个冬季，经过时间的预热，一场打满牛的风暴，在小小的葫芦河沟里，悄然盛行了起来。
这一切，得归咎于三个人三个慢牛。柳八斗的儿子顺有，去了趟平梁，又住了段时间。回来时，拿回来他二大买给他的一个慢牛。隔一夜之后，上硷里的春林，后沟里任木匠的儿子，同时都有了他们的慢牛。三个慢牛三个样儿，各有千秋。顺有的是商店买来的，个儿不大，但做工精致，还有好看的一圈一圈的花纹。以其精致胜人一筹。春林的做工粗糙，但很大，有小碗口那么大一颗。而且，那打满牛的鞭梢也别具一格。是用旧轮胎里面抽出的胶线做成的。打起来声音响亮的很。任木匠儿子的慢牛，是他爹在旋床上做来的，虽不及顺有的好看，也很精致漂亮。
有好慢牛就有好多人围起来看，特别是他们三打起慢牛那神气劲，更鼓动了小朋友的爱慕。
我也希望有一颗自己喜欢，又属于自己的一个慢牛。当我七瞅八瞅，在一堆柳椽中找到合适的一根。找来斧头修它时，母亲生气的劈手就夺走了我手里的父头。她怕我修慢牛剁了手，哄我说，等给队上放羊的爹说了，让爹做一个。
母亲倒是真的兑现了我的要求，而且父亲也做了。可你不知道那慢牛有多小多丑。因为我家没锯子，粗的椽头，靠父亲用斧头是剁不下来的。而且，放羊的父亲也没多少空闲时间。赶羊回家常常是黑似夜漆，第二天又有七事八事忙不完。等做完那些，又该到了放羊时候。所以，心急又没工具的父亲就敷衍着做了那么一颗。
我那慢牛不仅小，粗糙，而且，因为身子长了，打起来转不动。像那害神经病的人，趔趔趄趄，转那么一圈两圈就躺倒不转了。因为它太难看，太不像慢牛，我不敢拿它和小朋友们一起打。我怕自己太没面子了。而且，就自己家院子偷着打，还被来转门的阳城看到了，让他笑了个没够。
那时的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拥有一个好玩好看，心里头中意的慢牛啊！
到底让我获得了一个算得上慢牛的物件了。那是老明儿的儿子焦呆呆，一直想看我的小人书。我就趁势用一本掉了封面的小人书，换来了他一个慢牛。只是，焦呆呆的慢牛让我心里头接受，眼里头不舒服。说这话，主要是因为他那慢牛，做的模样儿好，颜色却不受人欢迎。焦呆呆把他大的脑袋，那个慢牛，全用墨涂了。我不喜欢一片黑色。就去磨盘上磨啊磨。希望磨白了，再涂成花色的。只是我的愿望，到底以失望作了结束。因为墨渗进去了，害得我手磨疼了，也没磨白那慢牛。
没奈何的我，只能打那个黑慢牛。
也正因为小的时候，没一个让自己中意的慢牛，才烙下一个心结在心头。
而今，每每回顾往时少小，怅然间又甚觉得趣。
【三】前河沿上的篝火
前河沿上，小河临近出口的地方。年年临冬，总会腾跃起一团高高地，凑近冬日流云的篝火。篝火有时是放学后的我们一群娃娃点燃的，有时则是放牛的哦喝老汉燃起来的。
那时上学的我们，衣服单薄，穿戴也不厚。一到冬日放学，大家常常是背了书包，捂着冻得生疼的耳朵，猫着腰跑路的。一旦跑过那片宽宽的阳川，走下大河沿。赶紧就瞅那风吆攒了的树叶，玉米叶子寻思着燃火。那个时间，谁也顾不了别的，一心就等生起堆火来，暖和一下身子。于是，搂柴的，扒啦树叶的，掏火柴取火的，忙成一团。遇到风大，火柴一次次吹灭时，一堆娃娃身挨了身子，头碰着头，自觉形成一个人圈儿。你负责檫那洋火，他就递上块书纸。另一个赶紧准备点柔柔的穰柴。火就燃起来了。
随着火焰升起，浓烟也冲天而起。周围顿时暖和起来。手不僵了，脸不冷了，连周身都感觉了热乎乎的舒服。所以，日日半路打火，是我们那时读书，一路的所愿所求，是储备在日子里的幸福。
还有一种情况，让河沿的沙埠头能看到烈焰升空。那就是，周日的午后。小伙伴们拿了冰车，来前河湾里玩。那个叫做泥洼安的地方，河水呈C字形流过。好大一道旋湾里，冰结的不仅早，也结的宽阔而厚实。看那样有蓝球场那么大。娃娃们来了，就带来了兴奋的喊叫，哇呜吵闹声又影响了那些拾牛粪的，捡柴火的，还有那些拦羊放牛的。于是，束了柴背不走的，放下粪筐凑合过来的。这里来些，那里来些。不消个半日功夫。湾里就如集市一般，净是些人。男娃有，女娃有，小孩子有，大孩子也有。流冰打檫檫，拉冬鱼的有，滑冰车，打满牛的也有。一种玩法是一种特有的声音。一种玩法有一种玩法的乐趣。
那些想参与，又怕牛走羊跑了的放羊拦牛的。就点上一堆火，站在上面看。篝火既暖和了他们的身子，又助他们呆个长久。看见牲口走远了，赶它们折身回头，赶紧添上些柴火，接着看下去。
这篝火还另有别用。等那些鞋弄湿了的小朋友，想烤烤湿鞋时，跑上去有火。还有那些带着妹妹弟弟的，他【她】们不敢冰上来，站河滩上等。往往因时长了，冻得直哭。大的姐姐或哥哥，就赶紧丢下玩兴，带他们上河沿来烤火。
时光总是在不意之间，改变着这世界上的一切。所谓人是物非就是讲的这个道理。
当我从数百里外的城市，回到乡下小住时。自然想到那些留有童年印记的地方，其中就有大河沿，小河口。还有盛装过童音，童乐于童忆的泥湾安。
令人扫兴的是，因为掏沙，挖石子。那些铲车早将那里弄得往日不在，旧颜难复。当然，再也看不到有人来玩，更没有印象中，升空腾挪的篝火了。
别了，那些带给我快乐的篝火。那些童年的小朋友。063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