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雨下的够大够多的。可是我们似乎都难以抗拒它的泼辣与无情。在任何的天灾面前,一切的祈祷、努力甚至是反抗,都显得是那样的渺小,苍白,又无能为力。翻看天气预报,见仍有几天的雨,心中不免有些担心。担心我那小小的被田野包围着的故乡。
我的故乡在圩区。四周一片平地,前后十里的范围无峰无峦,无遮无掩。于其中,有两条河,象蜿蜒的玉带,穿境而过,直达浩瀚长江。一条内河,穿过我们的村庄。我们叫它小河。一条大河,离我的村庄,约摸六、七里之距,我们叫它南大沙河。夹在这两条河之中间,相隔两、三里,便有一个不大的村落,毫无遮挡地迎面而来。
记忆中二十年前的景象,现在应该是遍地的稻花飘香了吧。若是季节稍微的提前,那些沉甸甸黄中带青的稻穗,已然快成熟,在低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这时漫步在田野中,微风拂过,见一望无垠的稻浪起伏,心中便涌起对丰收的憧憬与喜悦。感动着父母的辛勤劳作,也感恩着上天对于朴实百姓的眷顾。
生活在圩区的人,总是无可奈何地受地理区域的界定,受生产条件的限制,每隔七八上十年,就有一次无法躲避的自然灾害。那便是洪水之祸。
在我记忆中的四十年间里,大大小小的水灾有五、六次。有时小河埂倒了,有个三五天,洪水便渐渐地退去。一地的黄泥巴啊。所幸人口牲畜,房屋建筑,地里的庄稼,倒是没有太大的损失。只是倘若南大沙河被洪水撕开了一个裂口,那情况,可不是想象中的一般简单了。不耗上个把月的时间,是难以恢复的。这所说的恢复只能是交通,日常的生活,而对于灾害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对于故乡水灾最深刻最难忘的一次记忆,好象是在八三年前后。当时我正读着小学。那一年的雨水特别的大,且集中。连续几天,天地都灰濛濛的一片,仿佛人还没有睡醒似的。
几天不见天日的瓢泼大雨,瞬间让河水暴涨,水位急骤上升。大人们都安排了防汛抗洪的任务。穿着雨衣,扛着锄锹日夜巡逻在大小河埂上,紧张地注视着河面与河埂的一切动静,彼此大声地喊话。那时惟一能做的,是一旦发现破圩埂,便立即通知转移,也只能起到这样的作用。而小孩子的我,却偷偷摸摸,充满好奇地溜上圩埂,见满河滔滔的洪流,于宽阔的河面上奔腾,翻滚,旋涡,冲击起无数的浪花,吞吐着无数的泡沫,横冲直撞,似脱缰的野马,无法驾驭。夹杂其中,无数的树枝垃圾,甚至是日用品,衣服家具等,也顺流而下,仿佛上游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
那年洪水破堤的一瞬间形象,永远地烙在我记忆的画册中。我清晰地记得,是六月未的一个下午。
雨停了,但天上的云层依然厚重,铅灰色的布满了整个天空。天空的四周,露出黄亮的颜色,却更让人不安,似乎在那与地面相连接的一段,预感有什么危险将要发生。我赤着脚走在田野中的马路上。水,已经淹没了马路约半尺,可隐约于水中看见白色的路面的界线,田间的小路完全看不见。田里已快成熟的稻子,只露出一截不太长的叶子,在茫茫一望无际的水中挣扎。远远望去,仿佛白雾中显现的星星点点,既单调又悲凉。只是,小时候的我,对于那样的景象,为什么却生出新奇,甚至是有些喜悦的感觉来呢。应该是不曾见到这样壮观的景象而亢奋,开心吧。童言无忌,童心亦无罪。
当我双脚在水中缓缓摸索着前进,眼睛远眺天边的时候,忽然,天边似挂起一块白色的银幕,又似升起一道壮观的瀑布,渐渐移动过来。随之而来是慌乱的嘈杂的喊叫声,不得了!破圩了!发大水了!
我也吓得心里砰砰直跳,掉头深一脚浅一脚,没命地朝家的方向跑去。仿佛在我的身后,有一条疯狗在狂撵,一条毒蛇在紧追。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了生命受威胁的脆弱,恐惧,无助.....
洪水在我的故乡盘桓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与三里远的镇上,大人们用竹筏,木船,来来往往。传递着里里外外的信息与必需的生活用品。每日望着茫茫的洪水,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新奇与亢奋。有的,只有在读懂父母的叹息后,心生的难受与悲伤。至少,一年早稻的收成,就成为泡影了。闻着水中稻子发酵后酸臭的味道,忽地有些想流泪。哎,这样的经历,算不算得是年少岁月的磨难呢。
这些天雨下的厉害,不禁想起那些年的水灾,又对于包围在田野中的故乡,忧心忡忡。虽然现在我不在故乡住,母亲也在我的身边,似乎没有了水灾的顾虑。只是故乡那边,我老家的屋还在。我的没有走出去,仍然生活在这块小小地方的父老乡亲还在。尽管,这些年,防汛基础设施已经相对牢靠,人们的心里也相对踏实。可是,水灾依旧不胜防。洪水,仍然狡黠无情,时时肆意地践踏我们美好的家园,破坏我们幸福的生活。
故乡,一晃半年已不曾相见,甚为想念!时光何其匆匆!此刻已然夜深人静,仍为你奋笔疾书,感怀不已!伫立窗前,遥望家的方向,祈愿平安!多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