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渊鱼
她被称为民国四大才女之一,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洛神”。
她半生颠沛,饥寒交迫。逃婚,私奔,怀孕,被弃,两度怀着前任的孩子开始下一段爱情。
即便放在21世纪的今天,萧红,也算得上离经叛道。
一
萧红说:
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 ......不错,我要飞,但同时觉得......我会掉下来。
萧红悲凉的的生命底色源自她的童年。
萧红原名张迺莹,1911年出生在东北小城呼兰河,一个男尊女卑的封建家庭。母亲早逝,父亲暴虐,唯一让她感受到人世温暖的是慈爱的祖父。
祖父和萧红一起背古诗,祖父的后花园是她无忧无虑的童年乐园。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
祖父一天都在后园里边,我也跟着祖父在后园里边。祖父戴一个大草帽,我戴一个小草帽,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当祖父下种,种小白菜的时候,我就跟在后边,把那下了种的土窝,用脚一个一个地溜平,哪里会溜得准,东一脚西一脚的瞎闹。有的把菜种不单没被土盖上,反而把菜子踢飞了。
祖父的庇护,让萧红天真顽劣的天性得以释放;父亲的冷漠,滋长出萧红敏感叛逆的个性。对于女性角色的同情和对父权专制的批判后来常常出现在萧红的作品中。
在哈尔滨上中学时,萧红接触了进步思想和中外文学,追求女性个体独立和精神自由的思想开始萌发。
祖父去世后,出于对包办婚姻的不满,19岁的萧红离家出走,到北平投奔情意相投的表哥陆哲舜。
没有面包的爱情是无法维持的,更何况陆还有家室!双方家庭切断两人的经济来源后,生活的窘困逼迫萧红又回到呼兰河的家中。
不久萧红再次出逃北平,然而生活依然困顿。这时未婚夫汪恩甲追随而至,或许是迫于生存的压力,这次萧红没有拒绝,和汪一同返回哈尔滨,同居在东兴旅馆。
然而汪家并不能接受这个臭名远扬的女人。在欠下旅馆几百块钱后,某一个夏夜,汪恩甲扔下了身怀六甲的萧红,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许是因为童年缺少爱和温暖,萧红在爱情上始终患得患失。她总是轻易地对男人付出真情,她的感情世界就像是祖父的后花园:美好,热烈,忧伤,荒芜。
二
也许在最深的绝望里,才能遇见最美丽的风景。
因欠债困居在旅馆地下室的萧红,万般无奈下向报馆编辑求教,受到一些进步文学青年的同情,萧军也在这时走进了萧红的生活。
萧军被萧红的才华所吸引,二人惺惺相惜,双双坠入爱河。而此时萧红已临近生产。
1932年的哈尔滨洪水泛滥,在萧军的帮助下,萧红从旅馆逃了出来。不久生下孩子,无力抚养只能送人。
二萧的生活依旧困苦,萧红在散文《欧罗巴旅馆》中描写,出不起五角钱一天租铺盖的钱,枕头、床单、桌布都被拿走,只能睡在草褥上。喝水只能用脸盆。
然而沉浸在爱情中的萧红,对生存极限有着惊人的忍耐力。
和萧军同居的这段时间,萧红逐步结识了一些进步文人,开启了文学创作的黄金时期。
1933年,萧红与萧军一起自费出版了小说散文集《跋涉》,揭露日伪统治下的社会黑暗,在东北引起轰动。
1934年6月,为躲避特务机关迫害,二萧经大连流亡至青岛,期间萧红完成中篇小说《生死场》。
《生死场》以“九一八事变”前后哈尔滨近郊一个村庄为背景,怵目惊心地描写了乡民“生”与“死”的故事。
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
房后草堆上,狗在那里生产。大狗四肢在颤动,全身抖擞着......
土炕上扬起着灰尘。光着身子的女人,和一条鱼似的,她爬在那里...... 忽然那个红脸鬼,又撞进来,什么也不讲,只见他怕人的手中举起大水盆向着帐子抛来......大肚子的女人,仍胀着肚皮,带着满身冷水无言地坐在那里。她几乎一动不敢动,她仿佛是在父权下的孩子一般怕着她的男人。
1934年11月,二萧抵达上海,成为鲁迅家座上常客。在鲁迅的鼎力支持下,萧红的《生死场》被列为“奴隶丛书”系列出版,鲁迅亲自为她作序:
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又增加了不少明丽的新鲜。
萧红一举成名。
此后萧红在30年代文坛崭露头角,出版了大量短篇小说和散文集,在艺术成就上逐渐超越萧军。
1936年,因萧军在感情上的不贞,为摆脱精神上的苦闷,萧红只身东渡日本。同年年末返回上海。抗战爆发后辗转汉口、临汾、西安、重庆等地。
1938年8月,因无法弥补感情裂痕,萧红与萧军分手。怀着萧军的孩子,萧红嫁给了他们共同的朋友端木蕻良。
始于才华,终于背叛。二萧的爱情至此划上句号。
许广平说萧红:
文字上相当英武,处理问题上感情胜过理智。
丁玲这样回忆萧红:
我很奇怪作为一个作家的她,为什么会那样少于世故,大概女人都容易保有纯洁和幻想,或者也就同时显得有些稚嫩和软弱的缘故吧。
三
在和端木的婚礼上,萧红说:
我只想过正常的老百姓式的夫妻生活,没有争吵,没有打闹,没有不忠,没有讥笑,有的只是谅解、体贴、爱护。
然而这一次选择,仍然没给萧红带来安稳的幸福。端木出身优越,个性软弱,在萧红怀孕8个月时,竟然丢下她自己去了重庆。萧红历经艰难抵达后,在朋友的帮助下住院生产,孩子在出生三天后夭折。
1940年萧红与端木为躲避战乱逃到香港,此时萧红染上了肺结核。在病中萧红坚持创作,期间完成了自传体式长篇小说《呼兰河传》。
《呼兰河传》以萧红的故乡为写作背景,从儿童、成人和第三人三种视角描绘东北农村的风土人情,真实深刻地反映了当时底层国民的愚昧麻木和令人发指的残忍,被茅盾称为:
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这一时期萧红的创作在艺术上日趋成熟和辉煌,然而病体却日渐不支。
1942年,战火纷飞中,萧红在医院不甘地闭上了眼睛,年仅31岁。
天妒红颜。
鲁迅曾说,娜拉出走后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来。萧红既没有堕落也没有回去,却是英年早逝。
“我不能选择怎样的生,怎样的死,但我能决定怎么爱怎么活。这是我要的自由,我的黄金时代。”
萧红的性格就像她的文学作品,真实鲜活,有血有肉。她又是矛盾的,两种不同的价值观在她身上不停地相互缠斗,一方面是思想上女性独立意识的觉醒,另一方面是心理上对男权社会的依附。
从她所处的残酷时代对女性的束缚,我们又能以悲悯的心去同情她的选择:她对旧时代所做的挣扎抗争,对梦想与爱情的顽强追求。
瑕不掩瑜。性格上的缺陷,并不会遮挡萧红在文学成就上耀眼的光芒。
在8年的创作生涯中,萧红留下了60万文字。海内外许多评论家认为,萧红以自己的女性之躯跋涉过漫长的道路,以女性的目光一次次透视历史,终于站到了与鲁迅同一的高度上。
萧红的一生似烟火般短暂绚烂,在文学上的辉煌却像高悬的明灯,引领我们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