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捆好的麦个子拉回家,可是个技术活儿。
那时,工具落后,家家都用一种俗称“排子车”的木质农具,条件好的,用能套上牲畜的马车。排子车,是一种只有两侧有遮挡的板式车子,人站在两只车杆的中间,拉动货物。满地的麦个子,放在容积有限的排子车上,巧手的人,用一道道粗粗的缆绳把麦个子一个个绑到车上,像一座小山,人站在两个车杆之间,弓腰塌背,差点就看不到人了,只是看到一座小山在移动。父亲当时正做着小村庄的会计,少做农活儿,因此,他的这项技术是不过关的,所以,堆叠得不甚齐整的麦个子在车上随着颠簸一摇一晃,随时都有坠下来的危险。遇到凹凸不平的泥路,有时也会轰然倒塌。邻居的庄稼把式江爷无论做什么农活都是一把好手,因此,他捆绑的车子稳固的很,再怎么摇晃,车与麦个子都是一个整体,除非连车子也翻掉。
那边,早等着麦子进场的打麦场被扫得干干净净,几家关系不错的人家这儿一堆,那儿一摞,把自家的麦子卸到场上。晴好的天气,是打场的最佳时机。早晨,天蒙蒙亮,就把麦个子拆开,均匀地摊到场上,让毒辣辣的日头晒透,过一段时间翻一遍,越是热得厉害的中午,越要多翻几遍。碾场的时候,才能把麦穗上的麦粒充分碾掉,真正做到“颗粒归仓”。待到麦子被晒得焦脆,碾场的机器就该上场了。那是一种挂在拖拉机后面的铁质的东西,随拖拉机在摊成圆形的打麦场上不停地循环,把麦粒从麦壳里挤出来,这之间,还要不停地用一种叫“叉”的农具上下翻动麦秆,以保证麦子受力均匀,不至于在麦壳里留下更多的麦粒。
等到太阳没力气了,麦子也被碾得差不多了,把空麦秆用叉挑开,露出了一层混合着麦壳的褐色的麦粒。扫成堆,就又开始了下一个环节—扬场。这一工序的作用在于把混合着的杂质从麦粒里滤去,自然要靠风的作用。扬场,也得有技术。好的扬手,用木掀一下一下,借助风,吹到旁边的是杂质,落到正下方的便是麦粒。
整个收麦过程,天热,活儿脏,体累,不是一个“苦”所能言尽!农民的身份,使我们的父辈别无选择,而且,收获的欣喜也时时诱惑着他们。有了收麦的劳累,便有了一季的口粮,便有了生活下去的保障。于我的父辈们来说,这是简单而又朴素的愿望。一代又一代,我的父辈们靠着这种简单而朴素的愿望生生不息。
时至今日,我靠着读书跳出了农门,离开了农村,根植城市,却时时想起小时候收麦的那一幕幕。也许,这就是时下打拼在城市里的乡下人所共有的怀旧情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