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栗子（原创）

记忆很擅长颠倒时空，忽近忽远，忽真忽假，有时候甚至跟梦境混淆在一起。在那个懵懂远去的时光里，有着橘黄色光线的画面，我在奋力奔跑，跑向不知是何处的未来......

剪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东西都悄悄地溜走了，岁月真的是最坏的小偷，偷走了记忆里的许多许多。记得与不记得只是片刻的依存，划过空白的纸张，擦过些痕迹。

成长的水痕有多远，记忆就有多远——曾经我这样骄傲地说过。可是今天我却对原始人说我已经在慢慢忘记以前，包括那句话也在潜意识里被选择忘记。

我只是淡淡地说，哦，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你的“记忆碎片”啊。原始人大概有些莫名其妙。

嗯，那个啊，你找到啦？我给弄丢了。于是记起来了曾经被他取笑过的事——

高二时写了一篇文登在了校报上，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字被刻成铅字的感觉就是按捺不住地欣喜。偷偷地把它藏在背包里，每天去到哪里都拽着它，感觉是满满的。就那样的傻气，在试卷轰炸的时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掉包扔掉了，一直找不到，就那样丢了。

只是丢的时候绝不是现在这种稀疏平常的心情。

也许只是一味在逃避，终于有一天面对了，却发现已经失去了当初那种热情。忘了当初为什么要逃避，要否认，要躲起来，要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要勉强地微笑。

我说，原始人我有件很严肃的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

嗯好啊，卖完关子要言归正传了。原始人有点被吊到胃口。

我现在，正式代表高中的我……向你表白！

……

然后没有了下文，原始人不出声了。

我嗤嗤地笑，怎么了，被吓到啦？我可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说哦。

有一些话还是要说出来的，有时候如果不说就没机会了，不要留遗憾。有人对我这么说过。

我说，都过去了，现在我要开始我新的生活了。

原始人嗯了几声。然后腼腆地笑了。

他说谢谢。

我一下子就回击他了，什么嘛，一般拒绝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他搔搔头发，说找不到应该说的话。

原来说出来也就这么回事，还是好朋友吧。我想我是歪着头满不在乎地说着的，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高一的那个暑假，我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的——对你，你是不会知道的。原始人叹了口气。

是吗，很遥远的事情了啊。我忽然想起来，我认识原始人已经四年多了。从高一那年夏天到现在。那个时候我们有一段时间是前后桌，一切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可是我却想不起来高一那年暑假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记忆里一片空白。

原始人说，我们这算不算在错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

错的时间，对的人……我重复地想着。

又有什么关系呢，都过去了，在那个懵懂的时代，大家都是这样踩着它走过了，回头想找回脚印的时候，才发现就算找到了也是无济于事。

偶尔丢三落四，把一些自己曾经很宝贝的东西弄丢了，找不回来的无奈只能在脑海里拼命地拼凑出它的样子，支离破碎。像是永远也拼不完的拼图，或许，不完整才是完美的。

剪碎一地的梦魇

有人哭了   有人笑了

阳光投下的斑驳中

只有点点圆形的空隙

来装下此刻的心情

泛泛

小时候身边很多人，大家不管谁跟谁的就一起玩。幼儿园时候，一群小朋友会围着我要我唱“海鸥海鸥，我们的朋友”，好像那时候只有我会唱，因为我会折很漂亮的纸帽子，因为我是转学来的。到后来，小学，初中……再后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

有一段时间不跟男孩子搭讪，不说话，不哭也不笑。在教室里呆着，只跟周围几个女生要好，其他人几乎都不认识。常常拉着安逃开作业跑到没什么人的操场上去，那个时候初三快毕业。不回家也不是留下来学习，看着整桌子刚刚发下来的练习卷就想逃，不明白做那些卷子有什么用，跟我有什么关系。

天气好的时候就枕着书包躺着，天空很干净，蓝得很诱人，我们就聊聊天，或者干脆只是沉默着，看天空。好像一切都是静止的，什么都不存在。安总是迁就我，我想干什么她都会陪着，就算是不好的事她也只是骂骂我，然后跟我呆在一起。跟我比起来，安算得上一个开朗的女孩，温顺又懂事，也只有她还相信着angel之类的东西。

初中，没什么朋友。上了高中之后，很少再跟安联系。她留了级，因为没到重点高中，偶尔想着会不会是我常常拉着她逃课的原因呢。她有时也会打个电话来吐槽，怎么不跟我联系，这人真是坏透了。我嘿嘿地笑，说是故意的，等着你找我呢。

安知道我总是被动的，不会主动去表达感情。对于这样的朋友她大概还是伤心的，或者失望，在等到心灰意冷的时候。

人终究还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不依附谁而生存，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时光隧道里踽踽独行，偶尔在交叉的地方遇到某个人，一起走过相同的一段路，然后有一天那个人离我们而去，于是我们继续着一个人的旅程。一个人，孤单的旅程。

初中时代，遥远模糊得没有完整的残留，只是大片大片的蓝天，甩着长长的发辫骑着单车飞逝而过的午后阳光。偷偷喜欢着一个男生，看他张扬地在课堂上跟老师较真，听过他唱着跑调的SHE的“你快乐我随意”，崇拜着他画的可爱漫画。不会勇敢地冲他打招呼，只是现在还在用着他帮我设计的签名，珍藏着他送我的那一幅画——

微风吹过，飞逸而起的金色短发和天蓝色连衣裙，伸开手的女孩捧着一片定格在空气中的金黄叶子。那个侧着脸的女孩，别着绿色青蛙发夹的女孩，一直藏在我记忆的缝隙里，很唯美的蜡笔画。

而我，只是匆匆而过，打包着每一件珍藏，来不及回头。那些熟悉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没有刻意去追寻，因为我似乎在从前就知道这样的结果。

虽然想念着他们，也许是想念那个带有他们痕迹的曾经的我。

曾经发生的事不可能会忘记，只是想不起来罢了——千与千寻里钱婆婆这样对千寻说。每一段回忆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即使不一定都是美好的，只要它曾深刻地经过我的生命，那我就没有忘记它的理由。

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见，以后一定会再见的……

我会在未来等你……马上就去，跑着去……

在穿越时空的旅程里……

于是充满希望，继续奔跑着，在这泛泛的路途中。

擦肩，回头，疑惑，微笑，似曾相识。

伊始

裂甲，一个突兀的丑陋的老太婆在我的手上啃了一口，然后我被疼醒过来。在我右手的食指上，留下了那样一个痕迹，指甲像开花一样裂开。

没有来由的，似乎是记忆断了层，在我记得的宇宙里就是想不起来，为什么我的指甲变成了这样。那段在外婆家度过的童年是深刻的，可是唯有这个细节却是空白的。就连妈妈帮我剪指甲都要问这是怎么伤到的。我用力地想着，但还是摇头。

这个时候妈妈就会很纳闷，觉得她的女儿是不是受到了虐待——在阴森的城堡里，有乌鸦“哇哇”地飞过……这纯粹是我无稽的想象。

会不会很痛，见到它的人都会这样问，小心地看着它。

我摇摇头，抽回我的手。痛吗，一点都不痛，我会用力记起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砍过了，指甲在血泊中裂开，然后我痛得要命蹲在地上大哭的场景。可是没有，这样的事情真的没有发生过。

只是听说，人总是要靠着留下的痕迹感受过去……

原始人说我真贪心，因为我要他整抽屉的泡面。这是他第二次这么说我，第一次是要多了他的一张照片。看起来倒像是他小气。

他说你猜猜我在泡什么味道的泡面，我说我闻闻看。隔着十万八千里的。

行啊，你要闻得出来，我就赏你吃吧。

嗯，有几次机会啊。

就两次！

这么少，那我猜了啊。嗯……海鲜味的？

不对！我想原始人肯定在得意。

啊呀，只剩下一次机会了。那就是牛肉味的了！

不是吧，这也叫你闻到了！看来你是饿到了，孩子。

我嘿嘿地笑，因为我吃泡面只吃这两个味道。

……

记得从前，总在进教室之后低头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书包，从抽屉里拿出课本不经意间摸到了阿尔卑斯的棒棒糖，各种颜色的糖，饼干，果冻……惊喜，兴奋，然后装着若无其事地翻书早读，心里却翻来覆去地跳着。喜欢看着那些棒棒糖，舍不得吃。

接着在没什么人的课室里，故意走到原始人的座位，塞了一些我最近吃的零食在他的抽屉里，顺便偷窥一下他有些凌乱的桌面，再呼啦呼啦装模作样地走过。

那个时候心里满满的，装着各种味道的糖和颜色鲜艳的糖纸……

在炎热夏季的晚自修，有时安静有时吵闹的教室，在风扇转动的声音和昆虫撞击着灯管中滑过。我习惯在这么无趣的氛围里写着毫无厘头的日记，或者翻着课本发呆，就是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做题。无聊的时候就写写纸条，内容大多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写完了之后再折好，在上面写上“原始人”，然后传给他。

原始人，你也听广播的吗，也听FM1071啊……

我很喜欢阎丽和白杨啊……

那你觉得合唱选什么曲目好呢……

倔强啊？五月天的？

原始人开始两眼炯炯有神，你也听他们的歌？

嗯……

然后我看到原始人传回来的纸条上面写着，好吧，那倔强就是我和你的第一共同语言了哦！

我接着在上面写着，好，我会记住的，就算以后老了也会记住这句话……

室友说，原始人对你好好哦，把mp3借了你那么多天也不见得他借给我呢。我“嘿嘿”地笑着，继续听着南拳妈妈的夏天和二号餐。直到，我看到夜自修的教室，室友坐到原始人的座位旁边，整晚整晚地，还有她瀑布一样黑亮的长发把我偶尔回头看的空隙都挡住了。

他们在很认真地看书，才不像你这么无聊地老是在关注别人。我一直这样对自己说，可是心里那个我在竭斯底里，好恨那个她，不知道为什么难受得让我哭不出来。那种感觉是什么，我不懂。只是连同原始人一起厌恶了，于是，总是等不到夜自修的钟声响起就让那个快要抓狂的自己冲出教室……

我跟小莫说，我难受。

他问我难受什么，我说没什么，只是看着夜自修的原始人和他旁边的女生让我很难受。

很简单，你就不要看嘛，那是人家的事不用你管。小莫不着边际，没心没肺地说。

小莫带我去买糖吃，小莫也跟我传纸条，小莫总是在我不开心的时候说一些毫不相干的事来让我觉得他没救了，小莫跟我是初中同学，他知道我的孤独，或者说我知道他的孤独，所以我们只是这个班上比较先认识的两个人而已。我一直这么觉得，所以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小莫很关心我之类的话。

那些晚上，小莫陪我去操场散步，走好多圈的400米跑道。我知道他不明白我在想什么，但是有人在身边感觉也不是一件坏事。

喂，小莫，你有没有看到过人家爬上足球龙门，坐在上面的？我们坐在有着浓郁青草香的操场上，抬头望望旁边的足球球门。

看过啊，你是不是想坐上去啊？

算了，没有啦。

来啦，来啦，爬上去看看，你体验一下。然后小莫那个家伙也不管我是个女生，硬拉着要我爬上去。

来啦，我的腿借你踩上去。小莫装着很绅士地摆好他的pose，我一看有点怀疑，这么瘦弱的家伙我踩上去确定没事吗？！

好吧，反正也是你要我踩的。于是战战兢兢地顺着球门那些挂网的钩钩爬上去，好不容易坐在上面了才觉得一点都不是想象中那么舒服，一不留神有掉下去的风险。

小莫也不愧为男生，几下子就上来了，坐在球门上面跟其他男生一样随意地甩甩脚丫子。我也试着让脚不要太紧梆梆。

好玩吧，小莫得意地笑着。

嗯，不怎么样啊。我紧张兮兮地。

真是，笨死了，那下去啦。忽地一声，那个家伙就跳下去了。

我怎么下去啊！喂——

就像你上去那样下来啊，唉，我的腿在这里，不用怕啦。小莫一脸无奈，像是自讨没趣。

经过了一番折腾，我们终于回到地面，很无厘头。但是，还是挺好玩的，我勉强地跟小莫说。

你以前是不是跟我说过你喜欢你后桌的，怎样了你们？我不经意这样问了小莫。

有吗，我有这样跟你说过？小莫又在装蒜。

你的意思是你没说过咯？

没有啊，我没说过，我也没喜欢过她啊。小莫斩钉截铁。

真的？可是你明明跟我说过的，要不然就是我听别人说过。

听别人说过的不算，而且，我没说过。小莫好像是胜利了，在固执方面。

嗯，算了。对了，你为什么要送绿茶给我？想起最近下午上课，小莫都会在我的书桌上摆上一瓶饮料。

没有啊，就是一瓶绿茶，送你喝没什么的。小莫耸耸肩膀。

哦，以后不要送了。

为什么？小莫搔搔脑袋，有点纳闷了。

没什么，就是不要随便送我东西，我不太习惯人家送我东西。我有些迟疑又怕讲错话，笑着跟小莫挥挥手说了声拜拜就转头走了。在我心目中，好像除了原始人，别人都不可以送我东西。

而我，也一直忘记了那句“谢谢”——要对小莫说的。

因为后来的一天，小莫突然不理我了，也躲着我，我曾经不知道为什么，曾经总是那么迟钝，曾经我的心里的某个角落只站着原始人一个人。虽然我也曾感动过，高中每一次生日都是不变的冰糖葫芦，我知道有一个人像冰糖葫芦那样味道从没有改变过……

可是，原始人变了，我所认识的那个人。在他写给我的同桌妍子的纸条中，有他那样刺眼的字迹——

我喜欢栀晓跟喜欢妍子和喜欢小伊是一样的，喜欢栀晓是被她的歌声吸引了，喜欢妍子和小伊是因为慢慢积累……

你看，原始人说喜欢你，不要难过啦。妍子拿过有撕痕的纸片给我看。

不是这样的，其他的呢？我有些刨根问底。

没有了，被我撕掉了！小伊，相信我，你不用知道的。妍子生气走开了。

我没有听妍子的话，我还是看到了，那些字迹……

然后我觉得难受，我尽量不去表现出来，虽然我觉得我的心里有些支离破碎地好像那些被撕裂了的字迹，至少在当时是那样。可是还是一如既往的，和妍子和原始人，扮演着朋友之间的角色。

于是，生活又平复了它的起伏，回到它原来的轨道，也许这样是最好的姿态，朋友的姿态。只有这样，一切才不会破碎，才不至于像原始人跟妍子之间那样，没有了对话的必要，没有了平和的气氛。我只是不懂，太多的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是想简简单单的，不想那么多的误会和纠葛。

我们似乎都这样迷失着，那个暑假之前的故事……

生命有一种绝对

想要征服的世界

始终都没有改变

那地上无声蒸发我的泪

黑暗中期待光线

生命有一种绝对

等待我

请等待我

直到约定融化成笑颜

以前听五月天的「牙关」，会忍不住地掉眼泪。几年后，发现除了「倔强」，「生命有一种绝对」更让我感觉无奈和生命的震撼。

很多事情都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在它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消失得没有理由。

可是那些传给原始人的纸条还留着，我们用一个本子记着各自的心情，上面有着我和他的艺术签名，我画的属于我的鬼脸标志，它们都成了我收藏品的一部分……

那个教室靠窗第一排的窗口，我曾在绿色的窗帘上偷偷地画上我的签名和图标，因为我看到了原始人那个签名出现在上面……

那个放假当天，杂乱的教室一下子没有了人影，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背起书包时，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卡着我的背，打开一看发现莫名其妙长出了一个绿得很诡异的苹果。于是重新背起它，满脸笑意地奔出教室，我相信我们总是这样充满默契……

那些悄悄学习到教室快要熄灯的晚自修夜晚，故意拖着时间，因为原始人喜欢在教室呆到很晚，然后可以帮忙拉上窗帘，关掉风扇，关上教室门，一起走回去。即使我们之间的话不是很多，我也喜欢那条夜里有点阴森的走廊，并希望它很长很长……

我那时总觉得他好孤独，总是一个人，那么不合群，站在窗边被风吹乱着头发，那个背影很让人伤感，让我觉得残忍。

然而我们也只是在各自的平行线上有一天偶尔地相遇了，一起走过了某一段路之后朝着各自的方向分化开去。什么都改变不了，这生命的绝对。就像秒速五厘米那样，现实，残酷，却在不断上演。

所以慢慢习惯了这样的分离和疏远，到最后变得陌生，渐渐变得善忘，变得麻木，变得连哀伤都克制住了，变得要不断地提醒自己，不断要留下一些痕迹来感受过去，像开花般的裂甲，疼痛但刻骨，害怕什么都想不起来的空虚。

长大的好处就是可以从容地看岁月消逝，承担起自己的忧伤，可是却容易变成感情空洞的人，忘记曾经因为一丁点的细微蜕变就会触动万分，那样容易澎湃的心情有一天长成了波澜不惊，平静得没有生命力。

但还是期待

下一次的相遇

听着你说

遇见真好

让我更加相信

生命有一种绝对

让我不断奔跑下去

跑在时光的前面

等待我

直到约定融化成笑颜

（旧时光·关于青春2010    by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