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罢午饭,极想找边小义去问问,他与吴小坡把黑耳朵怎么处理的。就趁着母亲盛第二碗面条时,我赶忙刨了灶火窑儿里那根儿烧红薯,还好,己蒸焖成糖饴了,皮焦里软,轻轻在锅台角儿上顿了几下,弹掉它身上的浮尘灰,装着极烧手的样子,嘴里唏溜着,两手左右不停地替换,轮番儿转动着热红薯,就低头勾腰一溜儿烟小跑,跳出了家门,急切地弹出了母亲的视线,撒Y子赶紧闪人,若母亲此刻在后面追喊我,要我再干这儿干那,我也装着没听见,大不了再让严厉的母亲暴跳如雷地骂我一回时光癖儿滑出旅儿冇把扔儿溜光蛋儿.…反正她什么尖俏的土话儿俚语都能往我这个当儿子的头上加的,在她眼里,我就是再怎么表现得十足地好,癞印象一时半会儿也是高大光鲜不起来的,再如何的努力踏实肯干,在她看来我还不是熊孩子一个?我才不在乎她的好言好句夸奖呢,先跑出去痛痛快快地玩儿一下午就好啦哟!
我家的西边邻居接连有好几家,由近及远,依次是小兰家、看阴阴风水的光成汉儿老吕憨家以及成天乒哩哐当也打铁开铁匠铺的宋九妮家,再往西往北,灰龙湾村西北角上百户占全村四分之一的人家,我就不是很熟悉了,除了与村西北角住着的边小义毛对色对要好些,去过他家几次有点儿较深的印象外,而村中那么多院户人家,我是连人家的大门也没进过,即使没大门的农户,我也不晓得人家屋门朝哪儿,庄子大了,不深入接触,也不好分清谁是谁家的,特别对一个好顽皮的小男孩儿来说,是有点儿奇怪而又不十分奇怪的事情了!
我的西邻三家,由于低头不见抬头见,我闭上眼晴也知其门朝哪儿的。以老吕憨叔家最好认,他家没院落,两间破草房,屋门小小的朝西黑窟窿洞地开着,开着也跟关着一样,没人肯进去的。他会鬼画符,会阴阳眼儿,能看到空气中暗黑物质里的鬼怪的,他又会奇门遁与黄老仙大法术,一柄桃木剑耍得水洒不漏风声鹤唳跟真的干将莫铘宝剑似的,以他的原话说,他一耍剑,鬼怪就立马逃遁就天下太平啦!…他会的真多,还会洒仙水镇妖降怪什么的…我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说清楚,反正他家的地面很大,种了许多干长不直又不肯长大的树木,一坡又一坡地直延展到村中最大的坑塘北岸去,水岸边也压裁着柳箭儿,他游手好闲,专给人祛病禳灾看风水什么的背着政府搞邪马歪道儿混些吃喝,多半从早老晚也不肯着家,门也不锁就神出鬼没闲晃荡去了,象闲云野鹤,自由自在得不得了,过得跟活神仙似的,屋门外是几块大得不能再大的大石头,黑不溜啾地跟天上掉下的陨石差不多,没人讲得清它们从哪儿来的又是怎搬动的怎放到他家的院子里的,没人说得清;看似大黑石胡乱放置着,多少通点儿卦术的人会道破说,那都是老吕憨叔按七星八卦安放的…还有散散乱乱的几棵弯腰儿枣树,看似没章法地种着,其实却有一定的说处的,深奥着哩!让我一个小毛蛋小孩能说出个皮毛或幺二三,那己是没门的事儿,尽管村人上田里干活,或学生上学撕锤溜打地把老吕憨叔的院子当大街过,可也没谁敢践踏坐卧他的黑色奇石的,更没人敢伸手够摘他家枣树上的枣子吃的…一有企图与举动,准无缘无故不见主人的影儿在哪儿就被撂翻的,轻者闪了脚脖子,重者嘴啃泥,总之没有好果子吃。
在老吕憨叔的枣园与柳箭之间,有一大片树园,种着许多杂树,有构,柿,软皂,刺皂,棠棣,楝树,有的我根本叫不出树的名字。楝树开花的时节,紫篮的小花散发着奇异的幽香,浓荫下是大人小孩纳凉玩耍的好去处,占拱,抓籽儿,挤羊角儿,跳方儿,讲故事儿说笑话,别提有多惬意了,老吕憨叔的树园里留下了许多我与村人们的快乐时光!
在老吕憨叔家的树园里玩耍的日子,最易看了宋九妮婶家的打铁炉,红红的炭火在大风箱的煽动下,火苗蹿得老高老高了,几乎燎到棚顶上搭放的玉米杆叶片上去,也最易听到九妮婶举着大铁锤甩着丰硕的大奶子左右摇拽着打铁的声响及从围观的村中闲汉们传出的老金铎搂着宋九妮的腰什么的绯闻,她常雇佣膀大腰园的单身汉老金铎打下锤的,她家的打铁棚儿的大门是向东朝着老吕憨叔家的树园子敞开着的,村人进出看热闹是极其方便的。
老吕憨叔家与宋九妮婶家的故事却还算直白,而我认为,我家的最西邻,也就是我的隔墙邻居,据说是姓胡的,应该最有神秘色彩。她家的院子拖拖沓沓最绵长,足有二三百米长,种了满院的槐树,槐花盛开的时节,吐放着清新的奇香,空气中都溢满了甜香味了,簇簇花束压弯儿了枝头,外人用长竹杆伸向她家院墙里去掰摘,也见不到她家的人。她家的地皮可延展到村中大坑塘的最东北端的,竟与塘东面北部住着的蕊儿家地皮接壤,所以,我家与大伯家同院住着,天天虽能望大坑塘的水,却没有一片闲地与水域是我家的,只有夏秋大雨滂沱塘里积存不下了大雨水时,大水才从我家门前村街路当沟儿里横溢东流的份儿,逮鱼罩虾的机会也不多,都别人抢占去了要冲而扎网拦兜,白看人家炸鱼烹虾,闲嗅谁家水货香。…我每望槐花开得烂漫,总想伸手择的欲望很强烈,手下又没长杆儿棍,就搬凳儿纵身倚爬上了墙头…有一次,一个扎着羊角小辫的小女孩,突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就不声不响呈献在我眼前了。一会儿,一个慈祥的瘦白脸妇人说话了,那是你小叔哩!快叫啊!我才知我的辈份儿在村里是很高的。论年龄,我们不相上下的。小女孩却说,外面怎也住有人啊!那妇人就笑了说,傻兰儿,这世上,住的人可多了!你这小叔子仅占一个数儿啊!那叫兰儿的眨闪着大眼,说那我得跑出去看看哩…!
小兰家的大院门出口,不设在南,也不在西,而是在北端,离我家仿佛很遥远。看小兰的心思,有点儿极想找我玩,可她妈妈没能给她那个机会,也不陪她出来玩。…有一回,偶尔听我妈嘴里迸出一句话,小兰家的人都可贤惠了,先是信着老吕憨叔的黄老道术,卧床多年,不知怎么又改信西方教了…我才悟出小兰妈是不能走动了的人呀!
….我低头吃着软香的烧红薯,正品味儿哩,忽听长舌妇小霞妈站在宋九妮婶的打铁棚前象大喇叭扩音器一样扬撒着说,哈哈!八块钱买个羊羔,娘希匹,吃罢小坡!哈哈!有意思有意思啊!
谁说的?这么有趣。挺经典哩!嘻嘻。接腔儿的妇人是九妮婶。
<待续>
11月21日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