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强们,一定是从落后的、偏远的、贫困的地方走出来的,他们出身寒门,但又不甘心贫贱;起点卑微,但又有一股倔劲儿。他们对父辈们没有任何巧力,完全靠体力劳动过活儿的沉重感有着触及灵魂的体会。
王宝强在浙江卫视《熟悉的味道》栏目里说:就是家里太穷了,太苦了。我那时候想,我自己一定要出去闯。
在复旦大学演讲时,宝强说:我不想放弃,我不想回家种一辈子地,种一辈子地改变不了人生。
宝强是一个个体,但同时又代表了一类人,他们在中国改革的大潮中,随着潮水的涌动,流入城市,来到远方,寻找那个属于自己或者又不属于自己的梦。
他们决不允许自己还像父辈那样讨生活,对于未来,他们有着不一样的梦想,一个时时刻刻在脑海里不断闪现的广阔空间。
他们有一股和过去的自己势不两立的狠劲儿,卑微贫寒的出身,让他们收起锋芒,敛起锐气,处处小心翼翼,试图妥善地做好每一件事,处理好每一层关系。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一方舞台艰难地走着。
但与此同时,他们的身上却有着很多无法改变又难以克服的局限性。它们就像贫困和饥饿一样,深深地刻进他们的灵魂,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1.出身上的“穷”
在复旦的演讲,王宝强的开场白是这样的:我呢是生在一个农村,河北的一个小农村,一爸一妈,兄妹三个,一哥一姐然后还有我。家里有八亩地,父母都是种地的,我们家世代都是务农。
他说:我们家几十年真的特别穷,我哥结婚那时候,我们去邻居家借钱,我们家欠了好多债。在小卖店赊账,酱油醋都没有。家里那种困难,那种压力,我父亲头发一夜之间就白了,老了很多。
他之所以反复强调这些事,说明对“穷”的记忆在他心里已经是刻骨铭心。那怕后来,他通过拍电影,出了名,赚了很多钱,但是曾经的成长经历是抹不去的。
宝强是富裕了,但是宝强们却还挣扎在贫困线上。
在杭州,我曾结识了一些出来打拼的老乡。他们都比较健谈,也很精干。他们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从来都不示弱。有一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倔强性格。他们也总是把自己最光鲜靓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然而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窘迫和不堪。
我到过几个老乡的家里,都是租的一些相对偏远的农民房,房间狭小的勉强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房子也很破旧。
有一个老乡租在顶楼的一个隔间,而且是房东在楼顶上加盖的,也算是违章建筑了。房顶上还透风,夏天像蒸笼,冬天又像冰窖。房间外面,是移动板房搭起来的一个厨房,好几户人家共用,油烟早就把四周的墙面熏的黑漆漆的。
很多人都做着一个美梦,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攒点钱,买个房子。但是仅仅靠工资却永远都是杯水车薪。
他们中,很多都是做销售的,销售有提成,做得好收入就相对可观。但是,靠销售一夜暴富似乎也只是个神话。至少我遇到的那些人,几年下来,生活也并没有多少改观。
所以,仅仅靠自己,买房等于是天方夜谭。很多人,打拼了七八年,勉强攒下来2、30万块钱,还得靠着父母的资助,才能凑够房子的首付,而且也只能在“四环、五环”以外买个7、80平方的小两居。
然后,他们就天天起早贪黑,挤公交、转地铁,上下班。又好不容易熬了几年,工资总算涨了点,想着换个近一点的、大一点的房子,好把父母接来身边。抬眼一看,“三环”以内的房子又涨了一倍。然后,再看看自己兜里的那点钱,就又低下头默不作声了。
2.人脉上的“穷”
家境贫困,是因为资源的匮乏,这不仅包括物质层面的拮据,也包含了人脉资源的羞涩。他们从小生长的地方,所处的圈子,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大家半斤对八两,大眼瞪小眼,相互之间的支援和扶持,因为能力和资源的有限,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们想尽办法走出那个地方,来到一个到处都是机会,也处处都很陌生的地方,谁也不认识谁,一切从零开始。
宝强说,刚到北京的时候,边打工,边到北影厂门口等戏。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无依无靠,像极了飘在水面上的浮萍,没有根,随着水面的波动,四处飘荡。为了生存,他们只能到工地上打工,做着最沉重的活,拿着微乎其微的收入。
生活很累,但他们梦想不灭,苦苦等着一个渺茫的机会,而每一个机会都要靠自己把握。
尔冬升导演的《我是路人甲》,真实地还原了他们的生活。万国鹏、王婷、沈凯等一批怀揣梦想的群众演员,他们漂浮在横店机会和波涛并存的环境里,一边忙于生计,一边等待机会。
没有任何人脉上的资源,没有人提携引荐,“有能力就有出头之日”在现实面前就像一碗熬了又熬的鸡汤,不好喝,但又不得不喝,因为那是支撑他们坚持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凯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却因为过度紧张,一遍又一遍地NG。他太想得到了,因为看的太重,所以紧张忘词。对于他们而言,机会只能靠表现去争取,因为没有人会帮你说话。所以,当他失败了,他坚持了很久的信念就在冷冰冰的现实里轰然倒塌了。
正如《士兵突击》里,史今班长对许三多说的一句话,想要和得到中间得有一个做到。这句话对很多怀揣梦想却又毫无根基的“浮萍”而言,尤其如此。
王宝强等到了,但是更多的宝强们,却依然在苦苦地等待……
3.见识上的“穷”
贫穷和无知总是一对难兄难弟。当他们来到一个灯火璀璨、霓虹闪烁的地方,他们就像一张白纸,突然涂抹上各种色彩,应接不暇。
当宝强第一次踏上北京这片土地时,宝宝就惊呆了,特兴奋:这就是传说中的北京,高楼大厦,“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高楼大厦!”
第一次去香港拍电影,他想着终于可以坐飞机了,“我这一辈子都还没坐过飞机,我们那个村没有一个人坐过飞机,我是第一个坐过飞机的人!”
有一次走红地毯,他排队上厕所,无意中扭头往后一看,“呵家伙,刘德华,当时心里,说真的,心跳的很厉害”。
从洗手间出来,反复拧水龙头开关,却怎么也不出水,“刘德华过来以后,他就轻轻地拿我的手往那儿一放,那水就出来了,是自动的!”
这是见识上的匮乏,也是每一个从无知的地方走出来的人,所必经的成长经历。
我记得第一次住酒店,到房间门口却怎么也打不开房门,又跑到前台去问,服务员说,用你手里的房卡刷。进到房间却发现没有电,就又去问,反复来回折腾了几次,才知道那小小卡片,竟如此神通广大。
还有一次,我一进到酒店房间,就被里面的先进设施震住了。我住的楼层很高,透过通透明亮的落地窗,整个城市的夜景都在眼前了。可是让我比较尴尬的是,淋浴间和卧室之间仅仅用一块透明的玻璃隔开。
我和室友面面相觑,这怎么洗澡?也太难为情了。后来,我们就想了个办法,我洗的时候,他到外面等;他洗的时候,我再出去。
等我们终于都洗漱完毕,我才在洗手间的墙壁上发现了浴帘的按钮,轻轻一按,帘子就自动垂了下来……
4.心理上的“穷”
见识上的短浅,会导致心理上的恐惧。从一个闭塞的地方,来到一个纷繁的世界,这种心理上的冲击,是瞬间的,也是断崖式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会遇到让你露出尴尬和无知,因为你没有充足的学习和接受的时间,就被硬生生地拉到了这个目不暇接的世界。
母亲怕出门,我每次想要带她出来走走,她都面露难色,并且找各种理由推脱。她并不是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而是对外面世界的光鲜、靓丽心生胆怯。
人越是无知,就越怕自己的无知在人们面前展现地一览无遗。她在自己那个狭小的空间,心安理得、偏安一隅,但是突然来到一个璀璨的世界,迎接她的只有无所适从。
无知是一种缺憾,缺憾导致自卑。就像许三多,从小懦弱的个性,和父亲口口声声的“龟儿子”,慢慢地,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就是个龟儿子。许三多认为,很多事自己都做不好,也干不了。所以,很多事情,他还没做就彻底否定了自己。
某种意义上,许三多身上,有很多宝强的影子。在复旦演讲,提起自己刚开始拍电影的时候,他说“我总是怀疑自己,担心自己演不好”。
还有,如果仔细观察他演讲时的举止神情,就会发现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不自信。不断纠正自己的语言,时不时地挠头,这些都是不自信的表现。
越自卑,越敏感。就像盲人,他不想让你把他当成一个不正常的人去看待,不想你把他当成一个看不见的人。他特别在意别人的看法,他会在处处表现地争强好胜,因为他不甘示弱。
宝强比许三多强的是,他不认命。八岁那年,他跟母亲说,“你让我去练武吧,到了那儿之后,将来我拍电影,我挣了钱之后,我给你盖房子,我一定好好孝顺你,不让你们种地了。我以后盖房子、娶媳妇,家产什么的,什么都不要,全是你们的,真的,全是我哥的,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用你们管!”
宝强最初出去的时候,心里暗暗较劲,闯不出名堂就不回家,所以他三年没有回家。住的是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睡觉的时候,身上起了好多疙瘩,“我都没去看病,挺过来了,针也没打,药也没抹”。
拍摄《士兵突击》腹部绕杠那段戏时,他自己在下面每天练,反复练,把手上的一块肉都磨掉了,导演看到都吓蒙了……
他说他不想骗自己,不想骗观众,再难都是自己努力去做。
他说“我形象特别好,有人问成名了是不是挺烦恼,我说成名了挺好”。
我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喜欢宝强,因为宝强身上有无数身在异地还在为梦想打拼的人的影子;因为宝强一直都是那个执着、憨厚的老实人。
尽管生活如此艰难,他却总是那么乐乐呵呵。
最后,就以宝强的那首《农民工之歌》结束这篇文章吧。
身上沾泥花
脸上挂汗花
为了一个梦
进城闯天下
昨天我是农民今天当工人
城市的新主人意气风发
兄弟姐妹把胸膛挺起来
历尽艰辛不怕风吹雨打
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未来
我们的人生一样好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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