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海/文
小时候,读书是最大的事儿。至今却很难记得有哪件事可以值得书写!但饥饿似乎从未稍离,于是与吃有关的故事便占据了童年的记忆。
夏日里,站在村外眺望村子,黑压压全是树。绿树掩映着的村庄反倒成了点缀,依稀的小小院落在绿阴中时隐时现。一条和古浪河东干渠一样笔直的石子公路连着绿化带穿村而过,如一条巨龙,将村子分为东西两半。村上的东园子和西园子宛若镶嵌在巨龙头上两块巨大无比的翡翠。也许岁月本身有加工记忆的功能,但它确实令人向往。
春暖花开后,两个果园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呼朋引伴的林间嬉闹、争强好胜的摔跤比拼……都与学习沾不了边。可现在这儿是没有一丁点儿果园的迹象了。西园子变成了居民点。东园子变成了学校和商铺。在我懂事的时候,那两片果园已经很古老了。有三四人合抱的大杏树、有中间已经朽成空洞只剩厚皮的大果树。据说两个果园原是连在一块的。建放前一直是富户人家的家业,土改后就入了社。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东西两个果园分别属于两个生产队。既然是队里的就好,家家便都有了份儿。开花挂果时节,队里的头等大事便是确定看园子的人选。在村里找上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在生产大会上由社员们评选。当然条件首先是人品要好,不爱占小便宜;其次是眼珠子要硬,要不怕惹人。年轻力壮的人是队里的主要劳力自然不在考虑之內。于是自果树开花之日起,便由专人料理,全权管护。其他人就不可随便进入园子,甚至不能让别人靠近园墙。
大人们是不愿遭人之嫌的,不去就不去了。可全村的学生娃们就不那么老实了。从杏树刚刚挂果,就开始整天围着果园转悠——由饿生馋是内因。最先只是为了给嘴改个馋,到后来纯粹就是拿看园子的人找乐子。特别是果子刚有甜味的时候,也正是学生娃们放假的日子。看园子的人自然就没有安神日子过了。整天满嘴唠叨,不让孩子们靠近园子。越是看得紧,事情就越多。尽管园子门上栓个大黑狗,那几乎就是个混吃的角儿。对经常和它玩耍的孩子们它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两个园子分别有两个进水的大水洞,封死了不行——浇树麻烦;放开了更不行——看护多了个漏洞。孩子们钻的就是这个空子,总是变着法儿进园子偷果子吃。这事还挺讲究策略的:小一点的孩子,从园子的一边闹腾出些动静,任务是必须把看园子的人吸引过去。胆子最大、最机灵的学着电影上匍匐前进的样子,从水洞钻进去,到大树后面或树洞里,用准备好的马莲将袖头儿扎住,以便将来装果子用。等一切恢复平静之后,外面藏得孩子用早就准备好的石头、土块按计划,隔墙“袭击”果子最多的果树。看园子的老汉,在第一时间就能赶到。但外面的孩子早跑的不见人影。于是他就一边捡满地的果子,一边骂“谁家的先人,有人养,没人教,不管好……”,当然也一边吃。时间很是珍贵,另一边的园墙外又是石头、土块的,而且动静大得很。老汉就撒腿往那边跑,一边扯直了嗓子骂:“谁家的娃子,抓住了一脚踏着听了响声哩……”这时前面树后潜伏的孩子才钻出来,把两个袖子袋装得满满的,从水洞里从容地钻了出去。一旦出了园子就安全了——看园子的人是绝不会撵到园子外面来抓“贼”的。
最后,按照事先约定,孩子们要到中学的庙台上集合,按照功劳大小分果子吃。功劳最大的就是潜伏的人。其次就是外面负责“袭击”的孩子-----打得又准,又狠,仅仅几下就打下了一地果子,足足可以装一大袋子。
下午吃过晚饭,孩子们在球场上快乐的玩“丢判官”“砸卡子”的游戏,早把偷果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也就在这个时候看园子的老汉,兜了一老襟的果子去队长家告状诉苦:“这果园实在没法子看了!”队长安慰老汉:“你看的很好,不要跟娃娃们一般见识!若大个果园屁孩们翻不了天。迟早得让他们吃掉的……”老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队长让他拿几个,晚上看园子时吃。老汉说:“我肚子不牢实,见不得这个东西,你留着叫娃娃们吃吧。”队长笑着将老汉送出家门。
除下雨天外,故事以同样的方式还要继续,只不过今天是东边的果园,明天是西边的果园而已。等生产队决定下果的日子,两个果园园墙周围的果树上的果子已经所剩无几了。但谁也不会计较或过问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