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南京站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了,冬夜的月亮出来的难免早一些,天边呈深蓝色,看起来就很冷。我裹紧了围巾,打了个车,直奔秦淮区。
寒假在家没事,临近元宵的时候,打点好行囊,去看闻名已久的秦淮河灯会。
秦淮河,有建制的灯会,已经举办了很多年了,城墙上的灯火汇成几个大字“第八十三届秦淮河灯会”。
越靠近中心河区,人流量越大。离得还很远,就能感觉到夫子庙那边人声鼎沸,灯火满天。
耳边有各色各样的口音,身旁孩子们窜来窜去。散步一样的是本地人,他们早已看熟了,闲庭信步一样品鉴。那些惊喜莫名,不时抓拍的,都是我这样的旅人。
河上架着石桥,游船穿梭而过,流光溢彩。千百年前的画舫一定比这还好看吧?纸做的灯笼悬在两边,幽咽的琴声从船舱传来。大概是关于秦淮河的传说,太多太凄美,河面在我眼中镀上一层浪漫的光圈。
“小伙子,能帮我们拍个照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很衰老,很温厚。
我转头看,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身边有一位同样白发的老奶奶,亲昵地挽着他的肩膀。
“好啊!”我很爽快地答应了,接过老爷爷的手机,认认真真地帮他们,各个角度都拍了好几张。
手机已经很有些年头了,操作起来有一种生涩感。镜头里的老夫妇,满是温和喜悦的笑容。
“嗯,这张好看。”他们在翻看我刚拍的照片。“诶,这张也不错。”
我背倚着桥梁,河风飒飒,微笑看着。
“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老爷爷笑眯眯地问我。
“是啊,我是外地的学生,第一次来看秦淮河灯会。”
“我们是第五十次看了。”老爷爷特别骄傲。
“五十次?岂不是要五十年!”我才二十岁,对五十年这种漫长的时间跨度,本能的有一种生命的敬畏。
“是啊,五十年。我们俩是河北人,二十岁那年我带她来看过一次灯会,她说特别好看,要是以后还能看就好了。我就答应她,每年的元宵,都带她来看。”
“五十年从不间断?”
“从未间断,就算是家里出了大变故的时候。”这次是老奶奶回答的。
“河北到南京,可不近啊,每年都挺累吧。”我看着他们有些佝偻的身躯唏嘘。
“只要我还能走得动,就会带她来看。”老爷爷苍老的瞳孔里,闪烁着年轻的火焰。
“谢谢了啊。”老夫妇颤颤巍巍地溶化在人海。
桥下的游船一艘又一艘穿过,桥上的游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每艘画舫上都有人在欢呼着,岸上也有人大声应和。认识不认识,并不重要,在这个浪漫的月夜,共看灯火风中摇曳。
也许在平时,他们是为成绩发愁的学子,是被上司责骂的员工,是借酒消愁的失意人。但今天,这些悲伤都隐匿如烟,君不见那灯火满天,是一场光的盛宴。
远眺能看见江南贡院,挂满了各色的灯笼,这座一千多年的科举考场,承载了多少俊彦的梦想。
顺着人潮涌到了了秦淮长街,像上岸了一样,渐渐失去那种摩肩擦踵的粘黏。建筑都不是很高,一般也就二三层,多是小吃的门店。
千百米的大道,被香气灌得满满。大快朵颐的念头,在我一个不饿的人心中悄然升起。
“鸭血粉丝,可是我们南京的招牌,份量十足,味道上佳,要不要尝尝?”店里的人坐得满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座位,服务员微笑着递给我菜单。
“来个小份的。”我打量起店里的布置。
八幅字画对称地挂于四壁 ,暗红色的桌椅,昏黄的灯光洒下来,荡漾温暖的感觉。餐上得很快,蒸腾的热气里,有一种古典的质感。
夫子庙门前,有几颗系着灯笼的树,像把万千星辰摘下,挂在你眼前。
穿过大堂,夫子他老人家的雕像摆在中间,虽然圣人表情仍然有些严肃,但小孩子们可一点不害怕,欢笑着四处穿梭,往日庄严肃穆的庙宇也充满了欢快活泼的气息。
亭阁里传来悠扬古朴的钟声,是家长们对孩子顺利升学的美好祈愿。巨大的铜钟上系着红绸,在灯笼的光辉下,像燃烧的火焰摇曳。
庙不是很大,人很多。于是,欢乐在这里积淀的特别浓,我离开的时候,仍然有无数的人涌进来。
乌衣巷,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有“夕阳斜”,野草花倒是铺了满地。那些古朴的檐壁后面,是堂前燕温暖的家,一代代的,在王谢旧居前呢喃。
乌衣井被圈起来锁上了,光阴变迁,它不需要承担供水的作用了,成了一个文物,供后人怀古凭吊。
月光是柔和的,和阳光不一样,它不会斜。均匀的在墙头铺了一层,像霜也像雪。
走向中华城的时候,人有些稀少了,墙头挂着一眼看不到边的灯带,半空横亘着彩色的光桥。
远远就能看见,大报恩寺的光焰,宝塔高耸,塔前的广场,摆满了淡红色的佛莲,如同星星坠落,铺满了海面。
风从北边吹来,带着冷气,也带着新鲜。三五成群的行人,穿得严严实实的,手插在兜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宝塔顶层的灯火吸引,汇聚到塔尖。
从傍晚一直走到深夜,十一点了,大街上仍然有很多人,这种全城彻夜狂欢的盛况,前所未见。
挂起灯笼,南京就变成了金陵。
回学校的火车,在第二天的晨风中启程,汽笛声穿透云烟。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飞速掠过的树木和建筑。
大概,旅行的意义,就是遇上这些美好的人和事吧。风景会澄澈我们的眼睛,而人和故事,会明亮我们的心情。
那些你旅途上看到的风光,收获的感触,被时间酿成斑驳的色彩,泼墨一样挥洒在你的人生里,生命就随之灿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