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寒国的九月,正值一年之中短暂的夏季尾声。
这天,元安一袭白衣,背一把长剑,独自走下天剑山,去往憧憬了十八年的宗外。作为东寒国第一大宗门,天剑宗对于弟子的修行极为严厉,今天是元安的十八岁生日,也是他下山修行的日子。自襁褓之时被师父带上山后,整整十八年元安都没踏出宗门半步。
对于天剑山外,元安几乎一无所知。
下山之后,元安一路向北而走,听二师兄元地说,这样走能走到东寒国国都,东寒城。回想起二师兄在和自己说起那儿的时候满脸的陶醉样儿,元安的脚步不自觉地变得快了起来。
终于在第十天傍晚,元安远远看见了屹立在前面的城墙,城内灯火通明,令这片天都变得熠熠生辉起来。不过元安却不能立马进城,因为他要带一个走丢的小女孩去找他的家人。
枫岚湖。
这便是小女孩的家。枫岚湖位于东寒城西南角,因其湖边长满了枫树且常年被有云雾环绕而得名。小女孩家靠父亲利用枫叶做手工玩偶为生。今日进城卖玩偶,不料女儿在城外人群中走失,忙活半日未曾寻得。
眼下父亲心急如焚,不但生意没有做成,而且还把女儿给弄丢了。在他身后跟着一道俏皮的身影,是在城门外遇见的一个年轻女子,非要缠着他说要买他做的一个玩偶,不过现在他哪有心情做这生意,只是担心女儿。
“哎,我说大哥,什么事那么急就不能赏个面子卖我一个?”身着暗紫色长裙的俏皮女孩在这一刻突然生出一丝不悦,语气陡变:“不然我可要自己动手了。”若不是因为她看上去貌美单纯,这句话任谁也不会以为她在开玩笑。
无奈这个父亲只好把事情原委告诉了她,为了让她不再缠着自己,他又与女孩约定,只要她帮忙找到自己女儿便送她这些玩偶。
“好,一言为定!”女孩的脸上写满了自信,随即向眼前的男人索要了一件能留下小女孩气味的物品,随后如风一般消失在了吓得瘫坐在地的男人面前。
......
话说元安带着小女孩来到枫岚湖旁,映入眼帘的是摇摇欲坠带些淡黄色的枫叶以及覆盖在湖面,山间,村落的一层白雾,一切都宛如仙境,在静谧的黄昏下显得如此和睦美好。老实说,这是元安第一次看到能比天剑山还要美丽的景色。
不过这种美好紧急持续了片刻,一道突如其来的暗紫色倩影打破了这片宁静。
定睛一看,是一个俏皮可爱的女子,光看外表看不出任何的威胁,就连白皙的手中凭空多出一柄长剑的时候也只是觉得飒爽罢了,不过元安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他能感觉得到眼前这个女孩可爱外表的背后是多么的强大。
“这个小女孩,我带走了。”女孩红唇微动,下一秒便是直奔小女孩而去。虽然看到这漫山枫树的时候她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但是一种冲动还是让她拔剑出鞘。
这边元安又岂是泛泛无名之辈,当即便是拔出长剑瞬间掠出:“姑娘切勿如此!”
两人第一次见面便是在如此短暂的碰面中打在一起,你一招,我一式,旁人看只觉得打得不可开交,但是对战中的双方却是从未下死手。两人都在心中暗叹对方的功夫了得,没想到同辈之中竟然还有这等高手,这外面的世界当真是卧虎藏龙啊!
这场对决直到绝望伤心的父亲回家路过此地才得以停下,先是惊讶看到紫衣女子,继而又因看到自己的女儿喜极而泣。
说明原委之后,父女二人便是道谢作别。
“好精致的玩偶!”看着女子手上的枫叶玩偶,元安忍不住发出惊叹,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利用枫叶这种不易编制的材料制作玩偶,而制造出来的玩偶也甚是漂亮。
“那当然,能入本姑娘法眼的东西岂是凡物?”
“借来看一下。”
“不借!唉,你干嘛,啊啊啊,被你弄坏了!!!”
“抱歉抱歉,我帮你修好,额......怎么断了......”
“你赔我!!!”
......
“我叫元安。”
“苏明儿。”
“怎么听起来像男人的名字?”
“因为师父说我比你们这些男人都强!”
“......”
年少的元安和苏明儿相识于此,结伴而行,兴致来了便对打练剑,累了就逛逛繁华的东寒城,乏了便去欣赏枫岚湖被枫叶染红的仙境般美景。这段时间美好而惬意,在两个不平凡的年轻人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可是这般美好并没有持续太久。
新年伊始,正是东寒国最冷的时刻,雪下了又下,给这片土地盖上一层又一层的寒意。枫岚湖也在寒风之中失去了以往仙境般的感觉,只有寒风呼啸不绝耳。
“我的玩偶还没赔我呢。”
“下此见面我一定赔你!”
“下此见面吗......好!”
......
回到天剑宗,被问起的所有关于外面的问题元安脑子里只浮现出苏明儿的倩影。他们约定每年的十月去枫岚湖见面,元安开始每天盯着北边,期待下一次外出。
这段时间,天剑宗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便是确定下一任宗主的继承人。
天剑山上,宗主,也就是元安的师父闭目立于天坛上,而元天,元地,元安三个徒弟服于脚下,其余人尽皆跪拜于坛下。
良久,老宗主缓缓睁开眼睛,他那双彷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在大师兄身上停留一刻钟的时间,随即又在二师兄身上停留半刻钟,最后目光落于元安身上缓缓开口道:“我走后,你们三人定当尽全力护我天剑宗度过此次浩劫......”
这一天,天剑山老宗主逝去,小徒弟元安继任为天剑宗新任宗主,整个东寒国为之震动。老宗主陨落所带来的悲恸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这一月,天剑山无人进出,灯火通明,所有人披麻戴孝,将悲痛交给时间来消化。
十月的凄凉,不仅染透了天剑山,对于枫岚湖的暗紫色倩影来说同样如此。
“骗子!”
在枫岚湖前驻足一个月的倩影最终只留下那么一句话便是消失在了原地。从那以后,每年十月的时候都会有一道倩影出现在枫岚湖边。
那天过后不久,位于东寒国最西边的魔教日月门也发生了一件震动全国的大事。老魔主主动让位,新魔主上任,正值正午烈日当头之时,岂料月亮竟出现遮挡日光,让整个东寒国西边都是处于阴影之中。
......
中间十年一晃而过。
天剑宗,元安已不再是当初的青涩少年,一举一动颇具宗师之范,浑身显露宗主的威严,只是袖中也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枫叶玩偶。
日月门,苏明儿亦不是那个俏皮少女,娇躯上那件暗紫色长裙尽显尊贵神秘,冷淡的脸却难消除心中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十一年十月,听闻魔主闭关,天剑宗大长老元天认为时机已成熟,极力劝说元安征讨魔教。老宗主临行前所言劫难无法不让人不将西边月食关联起来。
“不成,我等作为正派,岂能无端发起血灾?”元安驳回。
“宗主切勿拿这场浩劫当儿戏啊!”
“宗主,对于魔教岂能手软?”
“......”
无数个声音响起,最终元安只好不安的同意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这场所谓的征讨来得浩浩荡荡,天剑宗不仅联合了众多正派高手,就连东寒国皇室也是派出兵马相助。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杀入日月门,魔教这边死伤惨重,直到老魔主出手,魔教才止住颓势,双方不断大战,最终正派这边以过半的伤亡艰难取得胜利,老魔主也在众人合围之下陨落,只是至始至终没有见到新魔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甚至连这凄苦的十月还没走完。
就在天剑山众人准备撤军时,东方一道狼狈的身影倒在众人面前,他嘴唇发黑,声音颤颤巍巍道:“没了......没了......天剑山......魔主......”
不等众人发问,此人便再没了气息。
所有人顿感大事不妙,“撤军!”
......
待众人回到天剑山,眼前仅剩大火过后的残骸和无处不有的血腥味,留守宗门的一半人马,包括长老以及弟子无一人幸存,可以说从今天起天剑宗将从东寒国除名。这样的悲剧不仅是天剑宗,其他一些宗门也发生了同样的惨案。甚至是东寒国皇室,此刻东寒城内一片混乱,就在昨天,皇帝的头也没能保住,那简直是地狱里走出来的魔头。
悲愤的各方势力在这个时候再度结成联盟,终于在新年伊始之时于枫岚湖将女魔头打成重伤并团团围住。所有人围在湖的外围盯着湖中央那一块浮冰上的暗紫色身影,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魔女,今天你跑不掉了!”元天睚眦尽裂,盯着苏明儿大声吼叫。后者暗紫色纱布遮住的脸尽显凄凉及恨意,嘴角还带有一寸鲜红。
闻讯赶来的元安远远的就看见了那一道暗紫色的倩影,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悲伤瞬间涌上心头,就连袖中的玩偶都是抖了抖。
作为一宗之主,这个时候元安义无反顾地向湖中心走去,他要去履行自己作为宗主的使命。
“是你!!!”
那原本受伤的女魔头竟在此时突然暴动起来,反常地冲向元安,所有人只是当她想殊死一搏。
很快她同元安战至一起,虽然不太可能,但是这种招式让元安瞬间想起十一年前那个姑娘。而当这个想法出现之后,元安愈发地被自己的猜测给震惊。
当元安一剑挑开苏明儿脸上的那一层纱布之后,两个人的时间好像被冻结。
呼,寒风呼啸。
湖面突然冷得好像连空气都要被冻住,狂风大造,大雪应声而下,湖心两道身影也渐渐模糊。元天元地师兄弟二人不希望元安再出事,决定进去探查一番。
......
“为什么?”
“呵。”苏明儿惨笑一声:“我等了你十一年,每年十月我都会来这,你呢?”
原来魔主闭关只是个幌子,苏明儿来了枫岚湖!
“我......我没有办法......”
“哈哈哈哈哈哈......”苏明儿笑了,随后一言不发转过身看着湖面。
“明儿,其实......”元安话还未说完,只见两道身影斜刺之中闪出:“魔女,纳命来!”声音落下,两道掌印以是打在了苏明儿胸口。
噗!
一口血剑涌出,苏明儿身躯也是倒飞出去落在冰冷的湖里。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眼里满是痛苦、恨意和凄凉,她想就这样倒在这片冰冷的湖里再也不愿意睁开眼睛。但是身体仅存的一丝意识让她感受到一双温暖的大手和顺着那双手涌入的温暖的内力。她艰难睁开眼,看到了一个完好的枫叶玩偶和一个哭泣的男人,她终于又露出那俏皮的笑容,靠进元安怀里缓缓地闭上了眼......
这一天,天剑宗宗主元安和魔女同归于尽的消息传遍全国。
次年的十月,枫岚湖又集聚了很多前来赏景的人,只是今年的枫叶比起以往都要红。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枫岚湖的云雾散开,一对天鹅展翅飞翔,看它们飞的方向,莫不是去城内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