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左右,因玩手机甚感疲倦的我,不得不熄灯入睡。戴上眼罩,躺在床上的我,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一些零碎的思绪偶尔闪过脑海。不到片刻功夫,我便在浓浓睡意的促使下,隐隐进入睡眠状态。突然,屋外响起了急促震耳的鞭炮声。由于离放鞭炮的地方很近,我几乎在第一声鞭炮声中醒来。一阵刺耳的鞭炮声后,只听见楼下人生嘈杂。住在二楼的我,其实不用推开房门,也知道是房东老大爷去世了。我不由的想起了我刚搬来的那些事。
清楚的记得,一五年五月十八日,决心搬出父母出租屋的我,在附近另一条深邃的小巷里闲逛,边走边注意路边的租房信息。终于,我在一户人家的大门上,看到了租房信息,我一问,一位好心的大姐告诉我:“这里的房都租出去了,刚才我看见的租房信息是另外一户人家写的。”在她的热心领路下,我抱着试试的心态去看看。经过几天小路左转右拐,向来没有方向感的我,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但又碍于大姐的热心,只好勉强的跟在后面。终于,在拐过一小丛竹林的我,看见了租房信息中的出租屋。
当我看见出租屋那古旧的木门时,我本打算转身就走,回去重新找,找一间靠近街道的小屋,这样更利于上下班。可我看见一位白发苍苍,身形孱弱的房东老大爷向我走了过来。他熟练的推开大门,径直带我爬过一条逼仄的楼梯,走到了二楼最靠边的一间房。房间的门刷着暗红色的油漆,由于时间久远的缘故,有一部分表层开始脱落。我再看向旁边的窗户,窗上布满了油烟污垢。房东老大爷,用钥匙打开房门,这是一间十多平方的单间房,地面还算干净,一看就知道这里在不久前被简单的打扫过。房间的右上角是一个破旧的衣柜,勉强能用,而旁边,就是一张和房间门能媲美的席梦思床。床的另一侧是一个有些年代的梳妆台。除了这些,房间里别无一物。房东老大爷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我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小屋。在我问了一下月租后,我假装表示不满意价格,然后和房东老大爷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租这间房?不是我嫌弃它的简陋,而是当时的我并没有下定决心搬出父母的出租屋。第二天,我带着几百元再次来到这里。没有租房经验的我,甚至没有看一下厕所,没有考虑下用水问题,就傻乎乎的把第一个月的房租和一百元押金交清。这次收钱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阿姨,我一看便知道是房东老大爷的妻子。 夫妻俩看上去本分老实,对于同是老实憨厚的我,我的心里隐隐生出些许好感。
第二天,我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告诉她,我找了一个包吃住的工作,然后我就挂了电话。在我收拾行李之际,哥哥问我搬去哪儿?我如实相告,哥哥没有说什么?吃完饭后便顶着烈日帮我搬行李。实际上搬行李的距离也算不上远,脚程快的话,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搬来的第一天晚上,疯狂的蚊子在我耳边嗡嗡乱叫,我的脸上、手上和大腿上都被叮咬出一个个小包。当我打开点灯,狡猾的蚊子又跑了个没影,心里气氛的我只好作罢!那个晚上,我没睡好。第二天晚上,我学聪明了,到附近超市买了一大盒蚊香片,点着蚊香入睡的夜晚,我慢慢的适应了新的床,慢慢的适应了新的房间,慢慢的适应的了新的夜晚。
出租屋的夜晚,异常的安静,这是我所喜欢的。同是房客的邻居们,早早就入睡了,除了我这个夜猫子专业户。我每晚都睡的很晚,一般情况下是凌晨一两点才睡觉。其实这么晚睡也没干什么正经事,不是玩游戏就是用手机看电影。 习惯晚睡的我,后来也试着早睡早起,也许是由于生物钟的缘故,我很难做到凌晨一点钟之前入睡。就算睡着了,到了清晨六七点,也会自然醒过来。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我晚睡的原因,我真正晚睡的云因大概就是我习惯了晚睡,理所当然的把凌晨一两点前的几个小时当做消遣时间。这样做实际上非常糟糕,如果第二天上班,头昏脑胀,精神不佳。如果第二天是休息,第二天就会放纵自己睡到下午一两点才赖洋洋的起床,至于之前所决定去哪儿玩的想法早抛诸脑后了。
昨天就是一六年的五月十八号了,弹指间,我就在这间小屋里待了整整一年的时光了。 这一年蹉跎了太多时光,我甚至没有留下多少文字来祭奠那些时光。感叹岁月无情的刹那间,我想起了房东老大爷去世的那个晚上。我半信半疑的打开房门,向楼下房东老大爷夫妻所住的房间看去,房东阿姨和几个人交谈着,估计是在商讨房东老大爷的身后事。我把目光向前微微挪动,隐隐看见屋内一张木板上躺着一个人,脸上盖着一张白布。我心里感觉瘆得慌,虽然儿时也看过老人仙逝后的遗容,但那至今烙印在记忆里的惨白脸色依然作祟于心。我赶紧关上门,感叹生命的短暂和岁月的无情。
记得前两个月交房租时,我还和房东老大爷交谈过,我所说的话不过是像祥玲嫂般四处倾诉着自己对人生的迷茫。房东老大爷开脱我道:“人要趁年轻,学门手艺。”这样的话我曾听过无数遍,即使在我心里,我也一直是这样想的。从这两年找工作处处碰壁、选择从业范围受限等因素,我深知一门手艺对于一个年轻人的重要性。紧接着,他就向我叙述着他的一个房客的经历,大意是说那个三十来岁的房客从离婚到学手艺,再到月薪七八千重新娶妻生子的经历。我们的交谈在我的沉默中结束了,我微笑示意,径直走出了大门。房东老大爷的那一席话,其实我并没有听进去,更谈不上什么人生启示,但我心里对他的那份感激却油然而生。后来我偶尔在街上看见他,手里端着一个茶杯的他会主动向我打招呼:“小宋,上班啊!”我微笑着,礼貌的回应。
从去世的和蔼房东老大爷,我不得不想起了我的爷爷。我的爷爷是个忠厚老实的人,从不做违心的事,在邻里素有“好人”的称誉。爷爷年轻时,是村里的会计,曾听人说,爷爷在农业社看守一片甘蔗林时,抓到了一个偷甘蔗的村民,因爷爷心地善良,不忍抓住他。因为那时候,被抓住的人第二天都会被游街示众,受人唾弃。
爷爷和所有农村人一样,勤劳淳朴,虽然由于家里一些原因,他并没有像其他家庭一样,替外出打工的父母抚养我和哥哥,但他慈善的笑容已经永久的入驻了我的记忆。爷爷去世时,我才小学毕业。爷爷患肺癌的那段时间,父亲向邻居借来自行车,骑车十多里路到街上去拿药,然后再由学过兽医的七爷替爷爷打点滴。之后,陆续有一些亲戚提着水果营养品来看望爷爷,除了几个逢年过节有些走动的亲戚外,其他大部分亲戚我都没有见过。只知道那时爷爷的床边放满了水果,我和哥哥进去时,爷爷偶尔会给我一些糖果。但妈妈不准我们吃,她说怕我和哥哥被传染。当时我们便信以为真,爷爷给糖果时,我们都会接下,但走出房间后,都会扔掉。那时,就连爷爷吃过饭的碗筷也得单独放置。
爷爷患病之初,爸爸和七爷给他炖了一只鸡,爷爷的胃口还不错,能吃下半只。爷爷那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得了绝症,还高兴的对爸爸说:“你们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爸爸点点头。爷爷继续说着:“以后我就不做农活了,轮流在你们几兄弟家养老。”爸爸自是顺着爷爷的话答应了下来。终于,爷爷在被病魔折磨几个月后,去向了另一个世界。据说,那是天堂。
爷爷去世的那晚,我睡在楼上,同样是被一阵鞭炮声惊醒。片刻之后,我睁开眼,听见楼下传来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我心里非常明白,爷爷走了,他驾鹤西去了。我跑下楼,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死亡意味什么?我懵懵懂懂的跟在大人身后,父亲跪在爷爷床前,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咽咽的哭泣着。这是我第一次见父亲哭,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严父的形象,我和哥哥做作业不会会挨巴掌,我不小心打翻了洗脚水会被骂上好长一段时间,诸如此类,难以一一细数。他的教育模式我归纳为非打即骂。尽管看着爸爸哭的泣不成声,但我依旧麻木,不明白死亡便是生命一去不复返。
第二天,父亲和七爷就去镇上租来冰冻的设备,以防爷爷的尸体在炎热的夏天腐败。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后来才知道是因为爸爸要请的那位蒋姓道士还在另外一户人家做道场,要等一天才会过来。第三天,蒋姓道士来了,他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道士,其实之前我就见过他的,那是在我老外公去世后的道场上。他和那时没多大变化,看上去只是更年老了些。四川的农村里,素来有老人去世后请道士做道场的传统。家庭条件殷实的子女,会选择三天三夜,以此来突显自己对已故之人的孝顺,而条件差一点的家庭就会做个一天一夜的道场。在我看来,做道场表面是子女对先辈的哀思祭奠之情,实际上都是做给邻里街坊看的,以此来堵住别人的嘴,免得引来儿女不孝的闲言蜚语。
爷爷的道场就是一天一夜。所谓的道场,不过是在宽敞的堂屋里摆上一些各种菩萨天尊的灵牌,都是些用黄纸简单制作而成,两三个道士穿着道袍,敲锣又打鼓。领头的道士跪在最前面,我和哥哥混在亲人群里,不时跪倒在地。道士嘴里呜呜哇哇的念着经,手里不时挥动着招魂幡。第二天早上,就是几个强壮的叔叔抬着爷爷的棺材,向屋后不远的小山上走去。挖坟坑的时候,曾出过一个小插曲,第一个坑位挖下去挖出了一些尸骨,显然是一座被铲去坟堆的墓。蒋道士只好拿着个罗盘,重新选了一处附近的风水坑位。当几个叔叔抬着爷爷的棺材到了坑位后,道士又是一阵敲锣打鼓念经,然后只听见大人说叫我们几个孙辈的孩子跳进坟坑,在四个角度里抓起一把泥土,据说这样的泥土放在床下,会带来财运。后来这些泥土被我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随意的扔到了我睡的床下。后来,过了几年后,这袋泥土被我打扫卫生时一起扫了出去。
在我现在看来,做道场更像是花钱请来了几个道士,敲锣打鼓的庆祝着逝者的西去。当然,并不是否定传统,从我的所见所闻中,我知道了人死后会用高音喇叭播放专业人士录制的哭声,一遍又一遍,好不烦心。道场做完后,难免要杀猪买菜,大摆筵席,宴请邻里。这些我都尚可接受,但无法接受的是,老人去后,儿孙们闲暇之余围着一张桌子玩牌。到了成都后,更是听说谁家有人去世后,道场结束后,还要请娱乐团队,唱歌又跳舞的。当时看来,对于有些传统保守的我,心里是极其抵触的,我甚至开始怀疑所谓的血浓于水的亲情传说。直到年龄大些后,才从心底接受地域风俗的差别。
当今社会,不管从什么角度去看,我都不太情愿去相信物质下的一切。剥去人性的良知和自我认识,我从不认为人类可以凌驾于任何生命之上。同为大自然的产物,为何要去以一种近乎屠杀的方式去对待其他生灵呢?当然,你不用告诉我适者生存的法则,因为我想说的是——生命,应该得到尊道。人在尊重的同时,同样获得尊重。
人的一生,除了学会尊重万物之外,更要尊重自己。我们的一生,从啼哭到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人世,这一段历程便是我们的人生。我们从无到有,从有又到无,这便是生命的赤裸裸的来到生命赤裸裸的去。
生命,实际上短暂不已,短暂的只是眨眼之间。但同时,又漫长的如死亡一般。除去人一生的喜怒哀乐和七情六欲,人的生命剩下就是死亡。死亡并不意味着绝对意义上的结束,大多数的死亡都会衍生出新的生命。因而,生命的过程,就是一次漫长的死亡,谁也无法逃离,包括死亡在内?
二零一六年五月二十日于成都,竹鸿初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