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我该如何待你呢?还是像你一样,匆匆不止。
“弄堂真是见不得的情景,它那背陰处的绿苔,其实全是伤口上结的疤一类的,是靠时间抚平的痛处。因它不是名正言顺,便都长在了陰处,长年见不到陽光。爬墙虎倒是正面的,却是时间的帷幕,遮着盖着什么。鸽群飞翔时,望着波涛连天的弄堂的屋瓦,心是一刺刺的疼痛。太陽是从屋顶上喷薄而出,坎坎坷坷的,光是打折的光,这是由无数细碎集合而成的壮观,是由无数耐心集合而成的巨大的力。”
王安忆笔下的弄堂平淡地惊艳,埋藏留言,吞噬生活的一切丑恶与不甘。大概有爱它的理由,比如,那种只是属于生活的性感。它是包容的,世间丑恶美善穿杂其中,流言真假难辨地游走于神秘的弄堂,尾带风声,静悄悄地喷薄,无论破旧,它始终是胜者,装下一切。
眼光游走于生活的角落,从来毫无防备,下一秒,你又在为着什么样的信念而活。究竟,时光啊,我该如何待你,难道要我像你一样,匆匆不知所以,只是朝前走去,怀揣着那些突然端庄的秘密,两眼迷茫。
正式假期的第一天,生物钟没有紊乱,很乖地起床,一天的生活从面包早茶开始,淡淡地进行着。雨也还是在下的,不过菜市场依旧热闹,尽管我去的有些晚,可丝毫不妨碍购买午餐需要的食材。卖菜的奶奶们眼神还是那么好,一眼认出了我,看到他们身边大大小小的菜篮子,还有方言的大声聊天,我才是真切地感受到,我回家了。就是这样一个满是人情味儿的地方。然后满足感蔓延开来,一点儿也不夸张的全部倾倒出来。
在沙发上呆坐着的时候,想到了昨天。
我们开车,十多年前爸妈都熟悉的老街,只是更加老了,并无变化,有的大概也只是这老街的心也在老去,看过了人来人往,独自感伤罢了。它可真安静,一切美好的像昨天,像浸泡在时间里的,不声不响,不作回应。将手机丢在家里也是昨天我做的很蠢的一件事,于是拿着妈妈的手机,走在深深的弄堂里,没有选择继续坐着车寻找,就自顾自慢慢悠悠走在后面,拍着些什么,是不会迷路的,并且马上就会找到的,我知道。
我是去看舅公的。
那日在学校,听到电话里说舅公生病做了手术,在ICU,我有些说不出话。于是带着抱歉的心赶到他们的家。因为一些原因,他们搬到了我上面说的老街,深深的弄堂里,一个有年纪的地方。其实,私心作祟,那时的我心里想的是,我只知道,我不能很方便地去串门儿了,大概距离远了吧。舅婆在一个小路口等待,招手,还是笑笑的模样,我一直觉得她很年轻,看,就像我见到她时,她还是会把两手搭在我的肩上,跟我说些什么。我很喜欢。生活并不容易,有非常难的时候,大概是靠些我想象不到的坚强度过的吧。这样的人,生活本该更加善待她不是吗?我看见她,很开心,毕竟她很爱我。
直到进门,床上躺着舅公,那时候他是蜷缩着身子的,在睡觉。只觉得当时鼻头猛然一酸,下意识马上告诉自己不要哭,这样不好。于是就拼命忍住,你知道的,我多情,要忍住,很难。就偷偷转移了视线。只是三个月而已,那样胖胖的舅公竟然就瘦成了这般,肚子凹陷,脸色没了红润。看着,只会让人掉泪而已。我还是会听舅婆提起,幼年的自己躺在舅公圆滚滚的肚子上,伴随他的呼吸声,肚皮一起一伏,就这样被好像大老虎的呼噜声吓的睡着。看起来,往事真的不能再提,频添伤心。
空气里都是潮湿的气味,就这样,生活了大概半辈子,现在来到了一个更老的地方,隐秘的弄堂还是淳朴,就算是流言,都显得不那么尖酸刻薄。屋檐下有泪痕,麻雀叽喳,旁边的废弃倒坍的屋子也在慢慢陷入泥土,不再重来,多年后,再被替代,循环往复。
苦难也被磨碎了散在江南的黄梅天里,雨滴滴答答。悲喜都在心里,这样的经历过的人们,早就明白了生活的不易,咬牙坚持,琐事烂事一一受着,抱着你敢来我就敢受着的心坚持。我看见竹竿上的衣服皱着,厨房的烟气冒着,孩子打着赤脚跑着,人还依旧笑着,多难得。
那些生活里的秘密,突然一下子,端庄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