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叔听到对面抑扬顿挫的唢呐声,知道邻居刘老汉也来了。
老刘头孤身一人,一个爱好就是闲时吹上一段唢呐,大家都爱听他吹的《百鸟朝凤》,声音时而欢快,时而嘈杂;时而黄鹂鸣叫青翠欲滴,时而一声长鸣高亢悠扬。老刘头蹲在草地上,一曲过后草地周围落满了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像听懂了什么,喜鹊更是亲昵的落在老刘头的肩膀上。
向着吹唢呐的地方紧走几步,老憨叔很远就看到自己的羊不知道啥时已经和老刘头的羊又混在一起了。老憨叔最烦的是一个健壮的母羊总是带头跑过来,就爱和老刘头的头羊混在一起,赶都赶不走。
老憨叔老远就骂到:“老刘今天又便宜你了”。看着眼前这一幕,老刘头笑了笑说:“我还没给你要功夫钱勒”。
在两人的笑闹中,前坡学校留守的老师又传来了清澈悦耳的读书声。杨绛说:“我们曾如此期待外界的认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
两老头也好像听明白了似的,点头称赞说这娃读的书有道理!
老刘头养的公羊膘肥体壮,个子高的像个牛犊似的,见了老憨的大白,更是威风,一会仰头犟起鼻子,一会又围着大白转圈,有时还会躬身低头拱拱大白羊的屁股,一副聊梢的样子。老刘头怕羊吃不饱,站起来要撵开羊群,老憨叔拦住他说:“开春了,羊也该有崽了。”
老刘头站起身来,身板还是挺硬朗,国字脸,一双大眼有神,走起路来快的不像近70的老人。据说,老刘头也是苦命人,过去家穷出外做点小生意,差点丢了命。
在解放初期,老刘头做小生意,赶会卖一种染布用的东西。当时,人们穿衣服都是靠自家织布,只有有钱人才能买得起五颜六色的样布。农民织好的白布,要想穿的好看些就会买点颜色煮煮,变成蓝的、黑的等。染布在我们当地都家里人自己做,在地上支起一口锅,烧开水放进颜料搅匀,把布放进去寖泡一夜,再放到清水河里洗,当时这样做出来的衣服就非常漂亮了,有的人家穷的甚至连颜色也买不起,织好白土布也只好将就着穿。过去穿白衣服要么是穷,要么是家里有了老人过世才穿,不像今天一身白衣潇洒走一回。
老刘头贩卖颜料,一天夜晚从考城回家,夜里荒凉不敢走大路,就走近一点的小路回家。其实,当时的大路也不像今天的柏油马路,而是宽一点高低不平的土路。听说,过去三柳哪个地方黄沙盐碱地不成庄稼,倒是长了好多三曲柳,一人多高,长的一丛一丛的,胆小的人白天经过也是胆寒,不仅是野动物多,当时人穷还有劫道的。
老刘头一天夜晚路过,也被劫了道,几个人把他绑起来要活埋,生死在一瞬之间,老刘头突然想起他家老邻居过去是地主,地主有个儿子在周边混的很有名气,老刘头急中生智大喊一声,你们敢埋我,你知道我是谁?我是二爷,某某某。
一说二爷,某某某,当时道上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二爷很仗义,虽然像是落草为寇,但知道他的人,都很仰慕他。说来也巧,那天其中的一个人和二爷特熟,知道二爷也要经过此地,听到喊二爷的名字,想是会跟二爷有关系,就急忙跑回去找二爷汇报。
二爷一听很是稀罕,竟然有人胆大包天敢叫他的大名,非要亲眼去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二爷骑马过来一看,顿时笑了,一眼就认出来邻居家二小子。二爷没有多问,随手向手下要一点干粮给了二小子——老刘头,让他不要多说,快回去……
后来知道这段经历的人多了,老刘头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人,人们就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二土匪。老刘头光棍汉一条,没事就是到山坡上放羊,无牵无挂,唯有他的羊群越来越大。老刘头很会养羊,羊养的肥壮,村里人都很羡慕。
放羊需要留心,不一会羊就会跑远。忽然,老刘头发现羊少了一只。他一手拎着唢呐,一手拎起鞭子,径直向前面的树林走去。
前边是村里的一片果园,种着好大一片山楂树,一到秋天,红彤彤的果子挂满了枝头,让人一见就会垂涎欲滴,他对这片果园非常熟悉。顺着小路很快就到了山楂树丛里,仔细一看他的老羊在低头吃草。村里人劳动时爱把树林里的草拔掉后堆在一起,羊也图省心,总爱找现成的吃。
果园里有人在干活,老刘头没有招呼就走了过来,开满碎花的果树下一个人在低头锄草,听到有人来,她停下锄头直起身说:“看你这个放羊的,羊跑了还不知道。”像是调侃,又像是关心。
老刘头笑着说:“羊这东西,有灵性,知道谁对它好,就喜欢偎着谁。”对面没有吱声,叹口气坐啦下来,老刘头一看也在她前面不远处的草地上,就地蹲了下来。把右手的羊鞭放在草地上,手不停地轻轻拨弄着眼前的青草,老长时间才和缓地说:“娃大了,别太心强,会累坏的。”
对面的她哀怨地说:“活一天,干一天,这辈子就这命了。”她命苦,小时候被父母做主嫁给村里的小伙,好景不长,男人山里干活再没回来,一个人带着娃过了半辈子,现在娃懂事在外地上大学,家里就剩下这片果园和她自己,每年就靠山楂卖点钱过日子。
老刘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身上摸了摸,拿出一卷钱来递给她时说:“听说,娃不是要用钱了吗?”,她摆摆手不想要,不能光连累你,你也老了,得赚个钱放着了,以后就干不动了。
老刘头笑着说:“今天咋了,把我当外人了,娃的事大,不能让娃着急。再说,老了也花不了几个钱”。看着眼前一直帮助她和孩子的老刘头,她的眼睛湿润了。
她叹气说,“这辈子没法报答你了”。说完便痛苦地埋下头,不在说话。往年的记忆又回到眼前,她和眼前的老刘头从小在一个村里长大,小时家里穷,总是跟着比她大两岁的老刘头上山挖野菜,老刘头聪明挖的快,总是帮着她。后来,阴差阳错父母做主把她嫁给别人,老刘头家穷,干了一辈子活,却至今还光棍一条。
树林里的苦菜多,老刘头爱吃苦菜,她不声不响又拔起了苦菜,突然眼前一颗苦菜竟然张出了小花,一朵小白花孤立地挺立在草丛中。她心中暗暗地在骂自己,上辈子真不知道做了什么恶,一辈子命这么苦。
老刘头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就笑着说:“老了,有个说话的人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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