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镇,有石砌的烟囱,有红色的斜屋顶,都是平房,那里最高的地方就是烟囱顶。小镇没有四季,一直都是春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不老也不死,永远保持着刚来小镇时的样子。
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静静地生活在镇子里,男孩扫烟囱,女孩纺羊毛,他们没有钱,工作很辛苦,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落日时坐在镇子最高的地方讲故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穷无尽……
女孩说她去过很多的地方,她把这些经历一一向男孩讲述,她说这个世界的南方是一片火烧云变幻的天空,下面的人们穿着不怕火的石棉衣服,行走在火炭上,他们的头发红而发亮;
她说世界的北方满是白雪,她自己就来自那里,那里有个城市,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安静得像睡美人的宫殿。人们慢慢地走路,因为太冷了,所以一年四季都要喝热咖啡,否则就会被冻成石像,他们把仅有的绿色植物做成口香糖一样的东西,始终慢慢慢慢地嚼着。顽皮的孩子就把口香糖到处乱粘,粘的时候要许愿,这样经过很多年,藏在隐秘地方的绿色口香糖就会变成翡翠,“我还粘了一块呢,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我在等它变成翡翠,”女孩说,“那时候我们就会有很多钱了。”
男孩总是听着,微笑着点头,他喜欢听女孩说话。
她说以后有钱了,她就可以回到她的家。小镇的居民不知道女孩来自哪里,她们只知道女孩来到小镇的那天小镇上镇尾的一个女人失踪了,只留下她的儿子一个人在镇上生活。
男孩总是认真的听着,而对她要走的期冀装作漠不关心。
很多个春天过去了,他们仍然安安静静的彼此陪伴,男孩扫烟囱,女孩纺羊毛,女孩喜欢吃糖,他们就把赚来的钱都用来买糖,女孩说她喜欢小镇的糖,在她的家乡没有这么好吃的糖,女孩还说等她以后有钱了要买一整屋子的糖回家。男孩只是看着她痴痴的笑着,他知道他们不会有钱,他们的钱都买了糖,所以他并不担心女孩会离开。他们依旧在每一个落日之时坐在整个小镇最高的烟囱上讲故事。女孩说世界的西方是一片紫色的天空,这样的天空最适合葡萄生长,生活在它下面的人们种了永远也吃不完的葡萄,他们把它做成面包,酒,甚至把它榨成汁作为火车的燃料……
“火车?什么是火车?”太阳卸下了最后一丝温暖,沉沉的睡去,男孩把目光移向女孩的脸庞,呆呆的望着女孩说到。
“火车啊,那就像是一条大蛇,有着长长的躯壳,能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我就是坐着火车来到的小镇。”女孩笑着说到。
“我还记得很多年前我来到小镇的时候,还是坐着马车来的呢,火车难道比马车快吗?”
“那当然了,火车不会老不会死,不需要草料给养,可快了”
天空吐露了最后一点余晖,慢慢披上了星星点点的黑色外衣。女孩在男孩的肩头睡着了,呢喃着长长的大蛇。
最先说起西方人的是小镇里常年采摘樱花的工人,他们说西方人长着高高的鼻子,戴着高高的帽子,穿着尖尖的皮鞋。他们还说西方人骑着一条大蛇,带着小镇居民永远也吃不完的葡萄,面包和酒,他们一致认为西方人的目的是要把他们赶出小镇并在此定居。此后,西方人要来攻打小镇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最先来到小镇的居民纷纷向镇长情愿,表示誓死保卫小镇,镇长是小镇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他来到小镇的时候带着两颗打火石,带领人们开山采石建屋置地,他当然不愿意小镇被野蛮的西方人占领,他命令人们连夜打造作战工具,修建防御工事。这是很多个春天以来男孩和女孩头一次没有在小镇最高的烟囱上看落日,男孩被安排去后山采石,女孩则与小镇上的许多女人一起做麻绳,尽管女孩知道樱花采摘工人口中的大蛇就是火车。
小镇的气氛一天比一天的严肃,西方人却迟迟不来,很多天以后,大蛇,面包,葡萄和就仍然没有出现,人们开始怀疑樱花采摘工人话的真实性,或许他们只是路过,或许根本就没有西方人。
于是,人们抱着侥幸的心理过了很多个春天,在某一个春天里他们拆除了小镇的防御工事,又在某一个春天里把备战时打造的兵器收归仓库,樱花采摘工人照样采摘着小镇上的樱花送去不远的工厂做成糖,女孩和男孩仍然在每一个落日之际默默陪伴,只是女孩时不时的向男孩说起火车。
他们在一成不变的生活里都活得兴高采烈。
…………
记不清是哪一个春天,也许是在备战时打造的兵器完全腐化的那个春天,西方人再次造访小镇。樱花采摘工人再次说起大蛇,葡萄和面包,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他说的话,人们只关心今年桃花,杏花和樱花的产量。
樱花采摘工人不停的在镇上说着西方人正在太阳落下的地方修房子,他们吃着紫色的面包和葡萄,也许当他们修好自己的房子之后会来攻打小镇。镇上的人仍然无奈的笑着,最后樱花采摘工人被镇长派去采摘桃花。
只有女孩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在一个黄昏,女孩对男孩说着逃离了小镇的计划,她说西方人一定也是坐着大蛇来到这里的,她也许可以坐着大蛇回家,他也能带着男孩去每一个她曾经提及的地方。
男孩很惊讶,但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女孩的决定,所以他们约好在明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和女孩一起去寻找大蛇。
回到家,男孩翻出了自己在许多个春天里扫烟囱攒的钱,他把所有的钱都买了糖,因为它记得女孩曾经说过小镇的糖是最好吃的,没有一大屋子,只有一行李包。但是他很开心,他觉得女孩也会很开心。
第二天,在黄昏到来之际,他们朝着落日的方向逃离了小镇。
他们跑过一汪晚霞映红的湖水,天空印在水面,闪闪发亮;跑过一片落日挂在树梢的丛林,色彩斑斓的光穿梭其间,变幻莫测;跑过一座层峦叠嶂的山丘,风从四面八方涌入。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星星又挂上了天空。他们跑了很久很久,终于在太阳快要升起之时看到了一栋栋紫色的房子。
一个矮小慈祥的老人接待了他们,他长着高高的鼻子,戴着高高的帽子,穿着尖尖的皮鞋,只是浑身的皮肤都是紫色的。他耐心的听着女孩说话,就像每一个落日之际的男孩一样,在了解到女孩想要坐着火车回家时,他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原来在小镇的许多个春天慢慢溜走的日子里,世界的南,北,西方开始了越来越多的交流。铁轨铺到了木炭,冰面与葡萄地。
女孩高兴的叫了起来,她询问是否可以坐着他们的火车回家,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再一次高兴的叫了起来,火车是第二天早上的,开向世界的西方采运葡萄,在老人的建议下,他们在屋子里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女孩依然难掩兴奋,她记不清她离开家多久了,小镇永远都是春天,她只记得她已经吃了很多颗樱花糖,纺了很多团羊毛线,给男孩说了很多个故事也看了很多次日落。在小镇的又一个春天,他们动身离开小镇。
火车呜呜呜的开到了葡萄小镇(暂且这样叫吧),女孩看到火车喷出的烟也是紫色的,她指着烟对男孩说:“看吧,我没骗你吧,他们真的用葡萄汁作燃料”。男孩看着女孩,开心的笑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小镇,他并不兴奋,他甚至开始怀恋小镇的烟囱和落日。但是他没有为难,他知道女孩好像对他而言更重要一点。
火车呜呜呜的开向了世界的西方,南方,北方,甚至更远。一路上女孩吃着来自小镇的糖果,就像男孩所希望的那样,女孩很开心,男孩也很开心,也不知道是糖果很甜还是因为女孩的笑容很甜……
他们一路上给别人打零工,有时能赚点小钱,但多数情况贫困,他们在南方世界的小城卖报纸,在西方世界的种植园采摘葡萄。离开小镇的他们也在开始衰老,在很多个春天过去之后,也许是17个,他们到达了女孩的家乡,那个需要靠喝热咖啡来维持体温的北方城市。
男孩在踏入城市的一瞬间被冻成了石像,他睁着双眼,呆呆的望着这座与他格格不入的城市,他没能看到女孩所说的翡翠。
许多年后,石像被搬到了那个永远是春天的小镇,也许没人知道,他的口袋里多了一颗被嚼得发硬的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