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林海升醒来,却发现柳若萌不见了。
打开手机,看到一条短信,是柳若萌发过来的。
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最好忘记。你知道一个女人能有今天,不容易。勿回!
林海升猛然一愣,才感觉昨晚做了一件后悔终身的事,因为这毕竟关系到一个女子的名节。他感觉自己是破坏了一种美好的情感,而且这样的伤痕无法弥补,以后两个人见面都不知说什么好。但是自己又能说什么呢?柳若萌不是说一个女人能有今天不容易,柳若萌不仅自己有了房子,而且还给父母买了房子,整个家里都以她为荣,父亲一高兴就会唱一句跑了调的戏文,谁说女子不如男!并且现在这个都市里大街小巷都是她的歌曲在传唱,那么一个女孩子走到今天付出的远远比常人想象的要多,而且这一生这条路就是一条不归路,伴随着掌声还有骂名一起上路,一同成长,那么自己也许要让她安静了。
那么她爱我吗?林海升觉得自己破坏了一个女子的贞洁,那么自己就应该负责任,那么就应该去问一下柳若萌,这个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曾经对自己那么好的一个女孩。
林海升顾不得这么多了,于是给柳若萌一条信息。你爱我吗?
对方没有回信息。
林海升看着柳若萌的房子很是感慨,自己配不上她了。也许是自己痴心妄想了,唉,错了,真的错了。
林海升知道自己的命,这真的是命。这辈子也许真的要一个人了,无数次发出这样的感慨,无数次轮回。
回来继续自己的生活,但是他答应的事一定要去做。那就是给柳若萌送书。
书买好后,就发信息给柳若萌。没回也要去送,一个人就这样往前走着,到了之后按响门铃,没人回应,继续按,还是没人。只好放在门口的邮箱上,然后悄悄离开。有时候偶尔见柳若萌来开门,只是在门口淡淡的笑,但是没说什么,拿了书,就把门关上。林海升刚要说话,就被关上门的风吹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林海升感觉自己像一个老年的父亲,给女儿送去一份礼物,可是女儿却不让自己进她的家门。又像一个年老的乞丐,乞求爱一样。沿着街道一个人行走,就像自己小的时候总是喜欢贴着墙根走一样。更夸张的是林海升想到的是巴尔扎克的《高老头》那个被女儿抛弃的年老体衰的老头,自己就是这种感受,虽然还是深爱着自己的女儿,可是女儿已经不把他当做亲人了。林海升感觉这些创作的人心灵的年龄总是这样的有意思,有时候一个十八岁的文学青年却说出八十岁的感悟,可是如果他到了八十岁却又会表现出十八岁的活力。这些人在别人看来是有神经质的,而且有些心理学家说这些人是人格不健全的,所以把人格健全这一勋章给了那些历史上有名的政治家们。
林海升有一天看到柳若萌一个车的前面打电话,于是就冲了上去,这个时候他的眼中只有柳若萌了,于是飞速跑了过去。可是正想抓住柳若萌手的时候,另一只粗壮的手却抓住了他。那个人是个富人,因为衣着项圈说明了一切。
你干嘛,伸什么咸猪手?
柳若萌,柳若萌。
萌萌,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这人是谁啊!柳若萌说这话的时候想起的却是自己曾经跟林海升的种种美好的画面,多少次自己给林海升以鼓励,林海升又是在默默的激励自己,为什么我要对眼前的这个人说这样的话呢?我怎么了,难道我真的变成了一个恶人?为什么我会这样,为什么?可是自己的心软了,嘴还是硬的。
也许是你的粉丝吧!
大概吧,也许是个疯子。哈哈。
柳若萌,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怎么了,我跟你什么关系啊。
你……你和我,不是那啥了。
那啥了,上床了吗?
唉……
话没说完,就被那个壮人一拳打了过来。可是这一拳似乎没起作用,因为林海升早已躲了过去,林海升一怒之下,一连串武术动作打了过去,对方似乎在梦里一样,已经被林海升打翻在地。林海升小时的拳脚没有白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
林海升走了,很伤心的走了。
柳若萌只是站在那儿冷笑。
林海升疯一般的给柳若萌送书,不知为了什么。是在赎罪吗,是在挽回什么吗?似乎都不是,最近冯婉春发现林海升喜欢一个人坐在那里喃喃自语,似乎在说些什么。问他,他只是在傻笑似的。她不明白林海升到底怎么了。
林海升还是照常去送书,冬天到了,林海升似乎忘了给自己加衣服,一身单衣,在风雪中行进着。而冯婉春也早已回老家了,她进衙门当差去了。没有人关注他了,因为别人都觉得他疯了,于是学生也没有关注他的,学校找他谈话,他什么也不说,而且常常在课堂上大笑不止,这样学校的领导有些恐慌,于是喊来警察,把他带到精神病院。
我没有犯法,你们逮我干什么?
你没犯法,可是你们领导反映你精神不太正常。
他才不正常,你们才不正常!
就这样,林海升被撕扯着拉上了车,这一幕被很多人看到,只是笑着看,许多学生并没有投来怜悯的目光,就连同事们也觉得学校帮他们撵走了一个怪物,这个怪物就像契诃夫笔下的别里科夫,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他去精神病院,是适得其所。不然这个怪物会把学校变成精神病院的,就这样林海升在车上跟警察撕撕扯扯的到了精神病院。
经过检查没有什么,一切正常,按说应该拉回去,可是他还是被关在里面两周,那两周林海升感觉精神病院病人都很正常,而且都很清醒,和自己一样。他感觉精神病院不错,那么自己能不能长期在这儿住下去呢,这样可以好好的看看书了。再也没有人间的烦恼了。他愿意和病友们呆在一起说笑话,并且还跟他们一起到街上疯跑,傻呵呵地笑着,真是酣畅淋漓,人生能有几回这样的时刻。正常的人生是多么压抑啊。他知道为什么诗人郭路生愿意带在精神病院了。但是没那么容易,很快,院长觉得这个人没什么,就让他走人了。
出来之后,学校找个理由也让他走人了
林海升穿着单薄的秋天的衣服,给柳若萌送书。有一天从屋里探出一个人的头,林海升傻呵呵的笑着说,柳若萌。
你不要给我送书了,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林海升在外面租了一间地下室,为了省钱买书,为了能给父母多寄去一点钱。虽然脑子有些糊涂,但是他知道这个世界还不想把他吞噬。那就算这样他还是要活,因为生活就是这样。
那次送书,门开了,有个陌生的面孔出来说话。
你别来了,柳若萌已经搬走了。
搬哪儿去了,这个无可奉告。
求求您了!
走吧,你看自己一把年纪了,听说你还没结婚吧,也该为父母考虑一下了。回去结个婚,养个孩子。
求您了,她去哪儿了?
好吧,既然你这样痴情,来,到我这边来,我小声告诉你,那人嘴角边一丝假笑。
她去了某某地方。
林海升异常高兴,于是记下了那个地方。
回去后就动身去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顾及自己的着装打扮了,似乎是追回自己的过往一样,坐着火车唱着歌,下了车,就去那个地方找。
可是,天色已经很晚,他不知道休息,还是往前赶路,走过一片黑暗的地方,猛然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刚一回头,就被一重物砸在了头上,瞬间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身上除了衣服,还有那个旅游包,就什么都没有了。
头似乎不痛了,身上流了很多血,也不痛。他没有哭,只是笑。
他疯了,似乎真的疯了。
他在这个城市里像个艺术家一样每天疯跑,喊着他曾经爱过的女人的名字,每个名字都是那么美丽和动听,然后还把这些故事讲给别的乞丐听,别的乞丐只是笑他,他说不准笑,爱情,是不能被嘲笑的。于是林海升自由自爱的在每个城市里流浪。
有时候,没饭吃,就捡别人吃剩的饭。这个时候林海升不觉得这饭很难吃,而且时间久了,还会认识很多朋友,互相照顾,天冷了,捡来的衣服,互相给几件,就能过冬。渐渐他的衣服污了,但是还是很开心,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让他开心。有时候会和几个疯魔的人在街上骂骂咧咧,街上的人笑笑他们,他们也笑笑街上的人。有时候他们被捉弄,有时候谁捡到破报纸,拿来就让林海升去读给大家听。乞丐们听了还会一起给林海升鼓掌。而柳若萌的名字常常见诸报端,不是个人演唱会,就是有出演了什么电视剧,反正好的新闻有,花边新闻也是一大堆,甚至一些不好的消息也见诸报端,但是只要乞丐中有说不喜欢柳若萌的人,林海升就跟他急。
不准说她的不好。
她是你什么人?
我的学生。
你的学生,别捉弄人了,你的学生要是这么出息,你会流落街头,和我们同类。
我是体验生活,终有一天我会飞出去的。
屁呀!你会飞?屎壳郎也能推动地球!
众乞丐大笑不止。
林海升还是喜欢看美女的图片,柳若萌果然不负众望,拿到了中国演唱界的最高奖项“响遏行云”。这不是做梦,这是真实的。
柳若萌拿到奖项的那一刻,激动得说不出话,当主持人问他最想感谢的人是谁,她满含热泪地说,我最想感谢的是我的中学老师林海升,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老师,希望你在天堂也能看到我今天的成绩,这和您是分不开的。柳若萌痛苦不已,晕倒在台上。
而在街头看电视的,林海升大叫,我还活着,你竟然说我死了。你这个丫头,太令我失望了,结果他不停地叫唤,引来了警察,所以警察把他拉走了。鞋子都被拉掉一只。
渐渐林海发现在和个城市里有一个的丐帮,也有领头老大。后来领头老大知道了林海升,因为林海升教给乞丐们很多策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乞讨最有效。让乞丐们不要浪费时间。于是乞丐头子把自己的看家本事传给了林海升,并且很器重他。乞丐头子也喜欢读书,最喜读金庸的《射雕英雄传》,他自称是洪七公的传人,所以林海升很快在那座城市里很多乞丐都认得了她,这样也不好,因为林海升再也不能安静了,老乞丐要他学乐器,因为这样乞讨更好。因此在这座城市很多乞丐都认识了他,自己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跟别人抢地盘了,跟别人争食物了,自己必须摆出一个范儿,这样别人才会听你的。这样会很受累,林海升记得自己学生时代,就不喜欢做干部,一座干部就不自由,于是几时能脱身就好。
所以林海升想离开这座城市,去更远的地方,因为那个地方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所以他又跟着那个拉二胡的盲人学了拉奏二胡这种悲凉的乐器。阿炳的那首《二泉映月》没过几天就学会了,而且拉的比他师傅还好。
这些曲子本来就属于流浪者的,林海升想自己在村里并不是第一个流浪者,自己的祖上就曾经有一个响马,干着杀人越货的营生,最后为了逃命,跟着一大拨土匪,骑着高头大马离开了村庄,到处流浪,最后不知所踪,他的妻子儿子寻找了很久,终无音信,他想自己这样漂泊在外,父母的心情又是怎样呢?他又想起那些在食不果腹的时候,村庄里有些人远赴各地,去寻找食物,结果很多人在外面安了家,自己家里的人却活活饿死。
所以林海升后来回忆这段生活,总感觉自己是多么的幸运,在人生的旅途上有这么多好老师陪着自己伴随自己。他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所以仍是很可怕。林海升清醒的时候,会为自己未来做一个打算,不可能这样下去,因为他要好好生活,但是一旦糊涂起来,就把一切又抛之脑后了。
有一天,林海升到了一个小镇,虽然脑子不太清醒,可是他对这个小镇似乎有些熟悉。他傻傻的笑着看着这个小镇,然后拿出自己的笛子,他觉得只有笛声才真正的属于江南,属于这片湿润的土地。
于是他坐在一座小桥边,吹了起来。笛声悠扬,吹透了这个冬天里的江南,湿冷的江南。笛声带来了暖意,渐渐走过的人都投来了钱。
妈妈,你看那个人穿的多薄啊!
是的,孩子。
可是妈妈,他的笛子吹得真好听。
是的,孩子。
给他一些钱吧。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下的时候,原来是一个少妇,和一个小女孩。
少妇仔细看了看这个头发灰白的乞丐的脸,似乎在哪儿见过,并且印象很深刻。
乞丐还是深情地吹着,乐曲变成了《枉凝眉》。
小女孩鼓掌,把钱投给了乞丐,乞丐连声说谢谢,继续吹。
木头,你还活着啊!
林海升从自己的长发之间已经看出来这个妇人很熟悉,但是他想不起来这个女人是谁。
夫人,您认错人了。我不叫木头。
那你叫什么,你为什么一直没有音信?
我真的不认识你。
林海升还是继续吹笛子。
木头,我叫沈允然,这是我的女儿,我早已结婚了。你这是怎么了,沈允然不顾女儿在身边,泪水直流,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了,为什么落到这步田地。沈允然哭着说话。
林海升瞬间明白了一切,但是稍一停顿后,继续吹奏起来。泪水随着风飘向了远处。
沈允然带着女儿走了,走的时候把女儿手中的糖放下几颗,走的时候放下一句话。
不管你过得怎样,我们一直是朋友。
沈允然想也许认错人了,也许他有难言之隐,但是他落到这步田地真让人心寒。
林海升拿过糖,嚼了嚼。然后笑了笑,似乎又开始疯魔起来。似乎又将一切都忘了。嘴巴不停的叫着林海升,哈,林海升。
沈允然带着女儿回来的时候,又经过那座桥,可是人已经不见了。
沈允然不禁感慨,唉,这个浪子还是走了。早知道不认他了,这样也许就在这儿长久下去。是的,自己现在有了家庭,可是曾经触动过自己心灵的男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的沦落下去呢?可是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
沈允然走了,林海升从桥下面走了出来,看着沈允然的背影默默地擦了擦泪水,就这样过去吧,毕竟是曾经的故人。她真好,还知道给我吃的。
林海升就这样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小镇到另一个小镇。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知道自己将走向何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沦为乞丐,自己的存折一直戴在身上,一到月份就给父母寄钱,而且让父母感受到温暖。
父母每次接到汇款,都会难过半天,儿子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家里的一切早已平息,可是又不知道儿子的住址,父亲去了那所学校很多次,可是学校里的老师都说离开很久了,不知道去了哪里。老父亲听到后哭着坐上车就回到老家,每日继续去工厂做工,然后积攒着钱,希望儿子将来能用上,儿子寄来的钱从来不花,就是攒着,攒着。乡亲们再也不会投来鄙夷的目光了,因为两个老人越来越老,而老人的儿子也不知是死是活。人性总是如此,对一些丢人现眼的事我们总喜欢谩骂打压,但是一旦那个人被打压到绝路的时候,不禁又动了自己的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