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
枝格交错的天空
文/伊宁
这是嘉元朗郡的天空。快要走出小区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赭色的楼房退为画面巨大的背景,同样赭色的树枝从近处伸向天空,配合伸展的矢车菊蓝在楼顶晕成天空神奇的一部分,投影在车窗上也是蓝色的。太美了,我以为自己一下走进了欧洲,其实复古的是我的心。
所有窗口都以明艳的蓝和天空的白互动,只是里面的人看不见。当我从树枝的视角仰望的时候,我能看见神秘的微笑,从枝格交错的天空撒下来。而我最初以为,僵硬的冬天是没有情感的,那个内向的男孩不会说“谢谢”,也不会写一个字,表达对我的感激。可他此刻手里握笔,偷着笑,我又怎能看到呢?四篇温暖的作文,终于让我帮他,也帮自己,找回语文掉在地上稀碎的尊严。
从雪花刚刚落下的十一月,我就开始发愁。那个隔三差五“上班”一样上学的男孩,再也没有踏进过教室一步。空荡荡的座位随着每一次换座,被小组成员搬迁到教室的任何一个角落。卷子像疯长的野草,在他桌上堆成一座小山,开窗的时候,就会随风飘摇,但都能被抓回,被书本压住,乖乖地静候每一寸学习时光。只是我们想尽办法,也不能把卷子的主人抓回来。“王震来没?哦,又没来啊。”科任老师们经常自言自语,然后叹息:“可惜了,不怎么上学,期中考试数学还能打108分?”继续上课,继续询问,后来慢慢淡下去,像咸亨酒店忘记孔乙己一样,老师们忘了,学生也忘了——班里还有一个叫王震的人。
谁也不知道,王震究竟经历了什么;谁也说不清,王震心里想什么。他独来独往,独自推开教室的门,独自趴在课桌上睡觉,独自算题,独自挨留,独自走在放学的路上……每个人都觉得他很孤独,但谁也走不进他的内心。他很少和人交流。然后慢慢迟到,慢慢旷课,最后索性不来。班主任去过家访,我作为语文老师,也去家里找过。他呢,总是答应了,上学一天之后又不来了。家长是极通情达理的人,但对孩子一筹莫展,实在看不下去了,爸爸动手了,可扇出去的巴掌像打在石头上一样,不起作用。王震也来脾气了,往床上一躺,哪儿也不去了,天天蒙上被子睡觉。有一天,答应班主任上学,结果又没起来的王震,被爸爸强拉硬拽地拖下楼去——他随手抄起菜刀,被爸爸抢了下来。到了校门口,王震死活不下车。心理老师、生物老师、地理老师、物理老师刚好上班看见了,轮番上来劝,王震还是不肯跨进校门。没办法,打道回府,王震彻底宅家了。
这样的学生,怎么会没有心理问题呢?一件极简单的事——上学,背上书包上学就行,不用听课,不用做题,不用写作业——他做不到。可我们又多么希望他没有心理问题啊。除了内向,他很善良,从不欺负同学;他很孝顺,帮父母做家务;他很懂事,经常哄六岁的弟弟;他很聪明,文科之外的所有理科成绩都突出。我和他的妈妈坚信,不肯悦纳自己一定是有原因的,他不肯说,也许因为他说不出来,那就等一段时间吧。起风了,秋风把人吹得毛茸茸的。下雪了,雪花把梦幻飘得美美的。实在忍不住了,我问王震妈妈:“周日,我去你家行不?给他辅导作文,怕他落太远。但前提是,他愿意我去,否则辅导无效。你问问他,语文老师来家可以不?”很快,王震妈妈回我:“来吧,他同意了,辛苦老师了。”
我特意揣了几块糕点,给他和他六岁的弟弟。开门的刹那,他把脸别过去,直接回房间,还把门关上了。也就是说,让我来是家长的意图,王震心里是不接受的,和学校有关的一切,他都拒绝。但已经来了,总能打开这扇门吧。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躺在床上的王震被妈妈叫起:“儿子,老师来了,不能躺着,坐起来学习啊。”王震就盘腿坐着,把背弓成拱桥,头垂到两腿间去。怎么开场?不能批评,不能说教,只能寻找话题,让他找到和我交流的共振频率。好吧,说他最喜欢的数学。“王震,老师今天来没别的目的,就是想让你说说数学怎么学的那么好呢?然后,咱们什么作文都不写,就写数学,不停地变形,变形,应付所有语文考试,你信不?老师有这个能力,你也有!”他把头抬起来,将信将疑地坐到书桌前,打开仅剩几页的笔记本,摸出一支没有油的中性笔,又忙了一阵换笔芯,总算安静下来。
“题目呢?”他嘴里蹦出三个字。“最美的是你自己。”这是我想了很久,也是送给他的话。很久没有写过字的手似乎退化了,他居然问我:“‘美’字怎么写?”可想而知,开头该有多难。我想帮他,可还得顾及他的死要面子——有多少回,他宁可一个字不写,打零分,也不会抄书或者抄别人,更何况“嗟来之食”。“这样,我说一句,你仿写,咱们开个头,好不好?”他同意了,我开始说:“不要说你不行,也许你有独当一面的本领。”“不要说你无能,也许……”他说不下去了,我来接:“也许人群中你就是精英。”他高兴得一拍大腿,急忙写下来。“但这样没写完,我们点一下题目。”“最美的是你自己。”“太棒了!还是没说完,写一个破折号,再加一句。”他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我想了一句,‘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数学让我成为最美的自己’,你看行不?”“好!”轮到他夸我了。就这样,我俩一边研究一边写,不知不觉他的话也多了。
当我猜测他做数学题的心理活动不对时,他会反驳:“我当时是这样想的:上数学课的时候,我比上别的课困,也比上别的课精神,因为老师每天讲课都会复习旧知识,我数学很好,每次都能很快算出答案,而老师要照顾数学不好的同学,每个题都要用很长时间,因此大多数时候,我就闲着没事干了。”“好,写下来!就要这样的语言,这样的真实,谁说你写不出来作文,多好啊,全班独一无二!但你得跟我说,要不我瞎猜,帮你编作文,多假啊?”“嗯。”他脸上溢满笑容,很开心地在纸上写着。
“从第一大题开始,我就觉得这张试卷是为我精心准备的,比如用平方差公式和完全平方公式计算的题都是以前我做过的原题,他们像老朋友一样向我摆手,仿佛在对我说:‘来呀,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我就用笔尖轻轻一划,像用筷子夹菜一样把最标准的那个答案放在了括号里。当然,我也会遇到陌生朋友,但他们对我很亲切,仿佛在告诉我,哪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是错误的。就这样,我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选择题。我从未如此轻松,可是做语文卷子、英语卷子,还有别的一些学科卷子,为什么总是寸步难行呢?有时候,我也确信自己是同学们所说的‘数学天才’,尽管有些学科不行,但数学是我的‘遮羞布’啊。”
“接下来的填空题比选择题难一点了,但对我来说,他们和选择题一样简单。而下一题——证明题则需要花费一点时间,这也是我和其他同学拉开距离的关键时刻。当我左右逢源得心应手地‘打怪’的时候,很多人已经绞尽脑汁走投无路,最后只好缴械投降了。我美滋滋地享受做题之乐,已然物我合一了。”
……
他的写作思路打开了,按照做数学题的顺序,侃侃而谈,一挥而就。当然,他也常常忘了呼应题目,不会议论抒情,那么我来,画龙点睛,升华主旨,使文章增色不少。
都说万事开头难,结尾有时候更难。他没有思路,我也卡住了。环视一下他的房间,窗台上几盆葱绿的兰花正长得茂盛,我灵机一动:“还是仿写老师给的句子吧,你看这句行不行,‘即使你是一根大葱,也会是蚂蚁心中的大树’。”说完,我噗嗤一声笑了,他也笑了。哪有这样的比喻啊?简直空前绝后。当然,他的仿写也十分精彩——“即使你是一点萤火,也会是黑暗中的光明”。最后,我俩一起结尾:最美的是你自己,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数学让我成为最美的自己。
那天晚上11点多,我终于在微信群里看到王震阔别课堂两个月后写的作文《最美的是你自己》。书写异常工整,像印刷上去的一样,正面没写下,又用作文纸背面写了一段。他有多开心,就会有多用心,我深深体会着和他一起创作的每一个细节,也深深理解着他将自己巧妙隐藏不愿透露的那颗孤独之心。他每一天和自己为敌,也和自己为友,在上学与逃学的矛盾中挣扎。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怪人,不想接受别人的意见,也不想改变自己的做法。当别的孩子努力使自己成为狼系一员的时候,他“全身而退”,酷酷地佛系。他不上学,但会看老师留的作业,高兴了做几道数学题,不高兴了什么也不写。他转发老师的微信,为老师比赛打气。他把头像设置成黑色,就像天黑时候的嘉元朗郡,树木,楼房,还有天空,有一种黑漆漆的默契。但是,他是没有问题的,请相信,今天中国有多少个王震这样的孩子,是没有问题的!他们只是需要等待,需要呼唤,需要一把钥匙,吱扭一声,打开他们心里的喜欢。
接下来,我们将《最美的是你自己》变形为《温暖的时刻》,只是开头结尾变了一下,中间没有动。他高兴地誊写完毕,又发微信群了。第三周,我给出题目《真情在生活中流淌》,似乎不能把数学变过去了。我问他:“怎么办?”“需要重新写。”“写一写不上学,家里人如何对待你的,行不?”我必须商量着来,否则他不说,我也没办法帮他虚构作文——他不食“嗟来之食”。他滔滔不绝地跟我说,妈妈如何找大仙给他掐算,安排他接送上幼儿园的小弟,最闹心的是爸爸揍他。我们就在作文里安排了这三个板块。写“到了幼儿园门口,六岁的弟弟喊了一声‘哥哥’”的时候,他忽然笑得不行了,示意我看纸上,原来他写的是“爸爸”,弟弟喊了他一声“爸爸”!我也笑得不行了。我俩笑着将《真情在生活中流淌》完稿了。
拿他的作文给同学讲,引起轩然大波。谁都无法想象,曾经一笔不动的王震居然可以写这么好,这么感人,王震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第四周,我们将《真情在生活中流淌》变形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他再一次品尝变形成功的快乐。作文,真的不是什么难事了。
当我把王震的每一篇习作发给心理老师的时候,她也为孩子的变化感到高兴。她说,创作是一个宣泄口,能写出来就意味着有倾诉欲望,感谢你让孩子表达出来,这是十分必要和重要的。是啊,文学疗法和音乐疗法,还有其他各种疗法一样,可以把一个人从灵魂深处拯救出来。
我们喜不自禁地等待,冬天过去了,王震开学重返校园——他妈妈也十分坚定地说,肯定回来,王震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新冠病毒来了,我们不得不集体宅家上网课。两个多月六十多天,王震偶尔上线,作业写过几回,发言只有一次。借着网络天空,他特立独行,依然故我。但我还是坚信,疫情过后,王震会写出更加精彩的文章。因为他有生活,那片枝格交错的天空,有怎样的悠远和湛蓝,不是你所能望见的。“横柯上蔽,在昼犹昏”,有时是生活的假象,用复古的心情去发现美,自己也会返璞归真。
2020年4月30日星期四(草稿)
(总计:4112字)
下附王震四篇习作:
1、最美的是你自己
文/王震
不要说你不行,也许你有独当一面的本领;不要说你无能,也许人群中你就是精英。最美的是你自己——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数学让我成为最美的自己。
上数学课的时候,我比上别的课困,也比上别的课精神。因为老师每天讲课都会复习旧知识,我数学很好,每次都能很快算出答案,而老师要照顾数学不好的同学,每个题都要用很长时间,因此大多数时候,我就闲着没事干了。可以说,这是我一天中除了写作文外最煎熬的时间了。而每当老师讲新知识时,我就又提起了精神,我算的也比很多同学快,那时候我很骄傲。新知识讲完又巩固完之后,老师就会出中考新题型,我在思考的一瞬间掉进了题里,算出来时我就像完美地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似的。那一刻,我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期中考试很快就到了。我刚拿到数学试卷时,随着考试到来的紧张感全部烟消云散了。从第一大题开始,我就觉得这张试卷是为我精心准备的,比如用平方差公式和完全平方公式计算的题都是以前我做过的原题,他们像老朋友一样向我摆手,仿佛在对我说:“来呀,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我就用笔尖轻轻一划,像用筷子夹菜一样把最标准的那个答案放在了括号里。当然,我也会遇到陌生朋友,但他们对我很亲切,仿佛在告诉我,哪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是错误的。就这样,我总是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选择题。我从未如此轻松,可是做语文卷子、英语卷子,还有别的一些学科卷子,为什么总是寸步难行呢?有时候,我也确信自己是同学们所说的“数学天才”,尽管有些学科不行,但数学是我的“遮羞布”啊。
接下来的填空题比选择题难一点了,但对我来说,他们和选择题一样简单。而下一题——证明题则需要花费一点时间,这也是我和其他同学拉开距离的关键时刻。当我左右逢源得心应手的“打怪”的时候,很多人已经绞尽脑汁走投无路最后只好缴械投降了。我美滋滋地享受做题之乐,已然物我合一了。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山登绝顶,才能壮览寰宇。动点题为什么是整张卷子的压轴题?因为它常常把人逼到“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境地,又会让人看到“柳岸花明又一村”的希望。它给我的感受像既亲切又陌生的朋友一样,而我则努力抓住那份亲切,当我抓住时,先前的“疑无路”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又一村”的明悟。就这样,我一马当先,横扫千军,始终占领数学的高地。
即使你是一根大葱,也会是蚂蚁心中的大树;即使你是一点萤火,也会是黑暗中的光明。最美的是你自己,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数学让我成为最美的自己。
2、温暖的时刻
文/王震
咿呀学语,蹒跚学步,踉踉跄跄扑向母亲怀抱的时刻是温暖的,因为兴奋,也因为安全;口通心维,研精致思,茅塞顿开,终于揪出数学尾巴的时刻是温暖的,因为激动,也因为自豪。
每当上数学课我就比上别的课困,也比上别的课精神。因为老师每天讲课都会复习旧知识,我算出答案就没事儿干了,这时就可以说是我一天中除了写作文外最煎熬的时间了。而每当老师讲新知识时,我又会提起精神,老师出的题,我算的比很多同学都快,那时我很骄傲。新知识讲完后,老师又会出新题型,我在思考的一瞬间掉进了题里,算出来时就像完美地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似的,心里特别温暖,我的嘴角挂着一丝人们不易察觉的微笑。
期中考试很快到了。我刚拿到数学试卷时,随着考试到来的紧张感全烟消云散了。从第一大题开始,我就觉得这张试卷是为我精心准备的,比如用平方差公式和完全平方公式计算的题都是以前我做过的原题,他们像老朋友一样向我摆手,仿佛在对我说:“来呀,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我就用笔尖轻轻一划,像用筷子夹菜一样把最标准的那个放在了括号里。当然,我也会遇到陌生朋友,他们对我很亲切,仿佛在告诉我,哪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是错误的。就这样,我是总以最快的速度完成选择题。阳光温暖地照在我的卷子上,每个数字都兴奋地闪烁,我不由得笑了。
接下来的填空题比选择题难一点,但是对我来说,他们和选择题一样简单,而下一题——证明题则需要时间,这也是我和其他同学拉开距离的关键时刻。当我左右逢源得心应手地“打怪”的时候,很多人已经绞尽脑汁走投无路只好缴械投降了。和大部分数学题一一温暖地握手后,我继续前行。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山登绝顶,才能壮览寰宇。动点题为什么是整张卷子的压轴题?因为它常常把人逼到“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境地,又会让人看到“柳岸花明又一村”的希望。它给我的感受就像既亲切又陌生的朋友一样,而我则努力抓住那份亲切,当我抓住时,先前的“疑无路”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又一村”的明悟。就这样,眼神温暖的我一马当先,横扫千军,始终占领数学的高地。
我知道,我不是世上最优秀的孩子,但我拥有最美的母爱,母亲总是给予我那么多温暖的时刻;我不是世上最聪明的孩子,但我拥有最漂亮的成绩,数学总是给予我那么多温暖的时刻。那么,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多做数学题,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吧。
3、真情在生活中流淌
文/王震
那段时间,我突然就不想上学了。
早晨故意赖在床上,任凭父母怎么召唤,我也不肯起来。“儿子,是因为没写完作业不去上学吗?”妈妈关心地问。我拒绝回答。“儿子,快起来,妈妈把你最爱吃的鸡蛋糕做好了。”妈妈高兴地说。我一声不吭。我像中了邪一样,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对他们说的话置若罔闻。他们慌了,又要领我去检查身体,又要领我去看心理医生,但都没有成功。终于有一天,他们强拉硬拽地带我去见了一个现代巫婆。巫婆摸摸我的手,又摸摸我的头,然后拍拍我的后背,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你一定是冲到带毛的小鸟了,再不就是冲到小狗了……”之后,巫婆给了我一张写字的纸条(据说那叫作符),说放在家里能保佑我。可我能信吗?随手把纸条放在哪儿自己都不知道了。我还是没有上学,他们再次领我去见巫婆的念头也打消了。破除迷信成功。
为了防止我宅在家里得抑郁症、自闭症,妈妈安排我每天去幼儿园接放学的小弟,我答应了。下午三点二十,我穿着黑色棉服终于离开了拉着窗帘的小屋。站在阳光下,也许别人会十分喜悦,而我呢,既不快乐,也不悲哀,内心毫无波澜。到了幼儿园门口,六岁的弟弟喊了一声“哥哥”,向我飞奔过来。我蹲下身子,任凭他用双手环住我的脖子,又贴了贴我的脸。说心里话,他真的很可爱。一路上,我俩手拉着手,彼此沉默着。快到家的时候,他忽然问:“哥,有钱吗?”“又想吃好吃的了,这家伙”,我心里想着,随口说道,“没有钱。”“妈妈有钱吗?”“有钱。”“那等妈妈回来给我买好吃的吧。”……没人听到我们哥俩的对话,但不能不说,那段短短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留下了一天中我最快乐的时光。
就这样,我一天天宅在家里,更加不想上学了。同学来找我,老师来找我,我还是不上学。一向寡言的爸爸,抡圆胳膊狠狠地给了我两个巴掌。“打就打。”脸上火辣辣的我坐在床上忿忿地想,一动不动。他好像还狠狠地说了些什么,但我一句也没听清。脑袋一片空白的我,除了感到脸疼,心好像也忽然疼了一下。因为我看见,那双愤怒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高高扬起的右手皲裂成老树皮,很久没有打理的头发像鸡窝一样纠缠着——这就是我日日操劳辛苦坚忍的父亲。但我不想道歉,也不想上学,我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可我就是不想跨进学校的大门。那天,暴怒的父亲开车把我拉去了学校。在门卫室,我见到了心理老师、班主任和地理老师,她们轮番对我进行“轰炸”,终于让我有了一点上学的念头,于是我答应所有人“周一去”。“那就周一上学。”所有人像吃了定心丸一样高兴地散去了。
老师说我最大的优点是说到做到,周一去,我肯定能去。说实话,我也宅够了。面对妈妈低三下四的哀求,哄小孩一样给我和六岁的弟弟一起买好吃的,爸爸一忍再忍的沉默,大伯把手机送给了我,同学天天按门铃找我去上学,语文老师每周日都过来辅导我写作文……真情在生活中流淌,我有想哭的冲动。真的,周一我就上学去。
4、生命中最重要的
文/王震
桦树又长高了许多,把笔直的路灯比下去,把高大的楼房比下去,把日渐茁壮的我比下去。但它是孤单的,每天与坚硬为伴,而我被一层一层温暖包裹着,尽管有时候我想拒绝,但更多时候我很享受。生命中最重要的,从未离开我。
她是个很麻烦的女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她知道我不喜欢她这一点,就想尽各种办法讨好我——劝我上学。
那段时间,我突然不上学了。早晨故意赖在床上。“儿子,是因为没写完作业不去上学吗?”“儿子,快起来,妈妈把你最爱吃的鸡蛋糕做好了。”面对母亲的关心,我无动于衷。她慌了,要领我去检查身体,又要领我去看心理医生,但都没有成功。终于有一天,她带我去见了一个现代巫婆。巫婆给我一张写着字的纸条,说放在家里能保佑我,但我随手把纸条放在哪儿都不知道了。我还是没有上学。她每天站在窗口,可怜兮兮地望着别人家的孩子,随后“唉”了一声,又给她没有勇气走出家门的儿子炒土豆丝、炖豆角,她把生命中最重要的都端出来,只期待——我能上学。
他是个淘气的孩子,总爱闹个不停,但他知道我总是让着他,甘愿做的我小尾巴。
为了防止我宅在家里得抑郁症、自闭症,妈妈安排我每天去幼儿园接小弟。站在阳光下,也许别人会十分喜悦,而我呢,既不快乐,也不悲哀,内心毫无波澜。到了幼儿园门口,六岁的弟弟喊了我一声“哥哥”,向我飞奔过来。我蹲下身,任他用双手环住我的脖子,又贴了贴我的脸。说心里话,他很可爱。一路上,我俩手拉着手,彼此沉默着。快到家的时候,他忽然问:“哥,有钱吗?”“又想吃好吃的了,这家伙”,我心里想着,随口说道,“没有钱。”“妈妈有钱吗?”“有钱。”“那等妈妈回来给我买好吃的吧。”……没人听到我们哥俩的对话,但不能不说,那段短短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留下了一天中我最快乐的时光。生命中最重要的牵挂,就是小弟了。
出门依然会看到孤单的桦树,它们在小区里长成孤单的风景。而我被层层的温暖包裹着,一点一点捡回失去的快乐。我把头扬得很高,生命中最重要的,我都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