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听说,督军府的告示是你撕的?”男子慵懒地开口。
我默不作声,低头盯着那一抹月白色长衫,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
毕竟,街坊之间,关于范天辰的传闻就没一条好的,什么草芥人命啊,什么强抢民女啊,性子更是跋扈乖戾。
可没人敢管他,因为他是督军的儿子。老督军老来得子,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宠得无法无天。
眼看范天辰已成年,督军开始操劳起给他娶妻。
一次督军府例会。
“孙副将,听说令嫒芳龄十八了?”
孙副将一听,脸唰地一下白了,支支吾吾道:“昨天她跟情郎私奔了。”
督军把目光投向章师长。
“小女最近改变了性取向。”师长急急开口。
……
一桌子军阀,竟然没有一个愿意让自家闺女嫁给范天辰的。
啧啧,足见他名声有多臭。
没办法,督军只好满城张贴告示,告示上含蓄委婉地表达了要给自己儿子聘个贴身丫鬟的意愿,要求二八芳华,有意者撕下告示即可。
明眼人都知道,这聘丫鬟是假,找儿媳是真。
所以即便是聘金万两,也是看热闹的人多,撕告示的却一个都没有。
“说话。”范天辰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是。”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督军府的告示是我撕的,可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我上官木兰虽然缺钱缺疯了,但是范天辰这个大火坑我是宁死也不会跳的啊!
那日,我在赌场手气不佳,输得身无分文,就差扒衣服抵押了。
我沮丧地走出赌场,门口自小相识的伙计拉住我:“木兰,你又输惨了吧。”
我点点头,他神秘一笑:“我知道有个赚钱的好法子。”
“真的?”我眼前一亮。
他伸手指了指街尾那聚着的一群人,示意我去那儿。
我欣喜地过去,扒拉开人群,才发现是督军府张贴的告示。
嘁,这告示傻子才会撕呢。
我刚准备回去骂那伙计一顿,什么馊主意。
万万没想到,被人踩了脚,一下子面朝地摔了下去,情急之下,我试图抓住墙砖。
只听刺啦一声,我就这样攥着告示摔成了狗。
我的鼻子在痛,我的心更痛。周围一片安静,好久才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十几个卫兵蜂拥上来,把我五花大绑地“邀请”到了督军府。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抬头。”范天辰冷冷地说道,“怎么,连看我的胆子都没有?”
这个真没有啊,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我看他的眼睛就挖我的眼珠子。
不过现在既然他已经开口,我也只好从命,抬起头望向他。
这一看,简直惊艳。我一直以为街头那唱戏的就已经长得够俊了,可范天辰,居然比他还要俊上一百倍,哦不,一万倍!
黑发如漆,眉梢扬起,五官轮廓分明,眸间透着隐隐凌厉,俊美得不可一世。
“长成这样还敢撕告示。”范天辰薄唇轻启,“嗬,你倒是挺自信啊。”
这话也说得忒毒了吧!我虽然没有美得倾国倾城,但是也算赌场一枝花好吗!
“你是想要那万两银子?”
“不是,我真的是不小心……”我试图跟他解释事情的经过,我深感一百条命也不够范天辰虐的。
毒舌加腹黑,这种属性的男人万万惹不得。
可我还没说完,就被范天辰打断了,他轻笑道:“敢情你窥伺我的美色?”
听到这话,我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想做我的贴身丫鬟,做梦。”范天辰冷哼了一声,看样子对我嫌弃到不行。
这恰恰合我的心意,我巴不得他分分钟让我滚蛋呢。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眼里闪着泪光:“您这意思是让我收拾东西走人吗?”
“做梦。”薄唇再次吐出两个字。
“那?”
范天辰嘴角的笑意渐深:“我缺一个喂马的。”
02.
要说范天辰的马,简直跟它主人一个德行。
我整天给它刷毛,喂饲料,饭后一遛弯,可它就没正眼瞧过我,要么侧着脑袋对我用鼻孔出气,要么干脆用马屁股对着我。
那天傍晚,我刚关上马厩门,就不知道从哪儿钻出只小耗子,一路风驰电掣奔进马厩。那只传说是草原贵族后裔的小母马居然吓得花容失色,鬃毛乱抖,扬天长嘶。
啧啧,你这么丢人你的草原大家族知道吗?
虽然心里万分鄙视,但是总不能扔下它不管吧。
于是我打开马厩门,准备进去抓耗子。
万万没想到啊,我刚把门开了一条缝,电光石火间,这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疯跑出来,拦也拦不住。一路撒着泼踩坏范天辰的名贵小花圃,踢碎范天辰的景德蓝陶瓷花瓶。
这简直是年度虐心大戏,我都能想象到范天辰第二天指着我鼻子骂我“连匹马都管不好,蠢货,智障”的场景,可转瞬又觉得这举止言行实在不符合范天辰的作风,以他的性子,应该是冷哼一声,然后拔出腰间的佩枪分分钟送我见阎王。
嗷,再想象下去我简直可以服砒霜了。我甩了甩脑袋,试图甩掉那血腥暴力的悲伤故事。
当务之急,还是先勒住眼前的疯马为妙,倘若不小心被踢成重伤,说不定就能免去死罪。
想到这儿,我都想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了!
可我两条腿的真心跑不过那四条腿的,我气喘吁吁地,看到疯马跑进大院,跃过鲤鱼池,横穿走廊,然后一个潇洒地撞门!
球进啦!哦不,马进啦!
好死不死,竟然进了范天辰的卧房!
支离破碎的门板晃荡了两下,轰然倒地。里面灯火通明,范天辰正在更衣,大半个白皙的肩膀暴露着。刚出浴的缘故,他浑身还氤氲着袅袅雾气。
这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
“哼,真看不出来,上官木兰,你心机还挺重。”范天辰穿好衣服,目光似刀剑般刺穿我,“为了窥伺我美色,居然如此煞费苦心。”
“误会啊,是马疯了。”我赶紧解释。
“嗬,你说我的宝贝疯了?”范天辰低声吹了个口哨,那匹小母马迈着矫健有力的步伐,英姿飒爽地走了出来,这精气神简直跟之前的疯狗附体判若两马。
范天辰伸出手,小母马撒娇地蹭了蹭。
“她故意虐待你了?”范天辰指了指我。
小母马发出一声催人泪下的悲鸣。
我恶狠狠地盯着这浑蛋牲口。你丫玩我对吧!真是虎落平阳被马欺!
“瞪什么,有胆做这档子事,没胆承认了?”
我干脆不作声,理全被他占了去,我说什么都没用。
反正人在做,天在看,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我视死如归地望着范天辰,或许是被我的眼神打动了,范天辰居然没再深究下去,只是让我把马牵回去,也没提让我赔偿的事情。
我心花怒放,敢情这范天辰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嘛。可现实分分钟把我扇到清醒,因为我前脚还没迈出门槛,就听到范天辰开口说:“一个时辰后来我房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个时辰后,我颤着腿去见范天辰。
他正躺在床上,听到声响,没有抬眼看我,只是伸出柔弱无骨的手朝我招了招:“你过来。”
这销魂的姿势!这诱惑的语气!让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这是要睡我?!”我虎躯一震,惊呼道。这惩罚也太狠了吧!
范天辰朝我翻了个白眼:“想得美,过来坐板凳上,等我睡了再走。”
“哦。”敢情范天辰还有这种喜欢被人盯着睡的怪癖,我坐过去,顺手准备关了琉璃灯。
“不准关灯。”
“啊?”
“这黑灯瞎火的,我怕你对我不轨。”
真是的,这么戒备,借我一个豹子胆我也不敢睡他啊。
03.
第二日,我正忙着收拾疯马的残局,就突然被范天辰唤到了大厅里。
“等下你去厨房,找厨子们问问今年赏月会上糕点的样式。”范天辰吩咐道,“告诉他们,我只吃伍仁馅儿的。”
啧啧,真是好一个骄纵的男人,连全府上下的口味都要随他。
伍仁馅儿,我光想想就觉得奇葩。范天辰你这么重口,你爹知道吗?
“赏月会是什么?”我疑惑地问他。
范天辰扔给我一个“没文化真可怕”的鄙夷眼神,解释道:“中秋日督军府的娱乐活动,今年允许你这平民一起沾沾富气。”
中秋日,居然这么快就要中秋日了!我瞬间心慌起来,以前总以为时光慢得很,现在蓦然发现还有一个多月便是中秋了。
我一咬牙,对范天辰说:“你能不能先把告示上写的聘金给我?”我的语气近乎卑微,因为除了这个,我想不到搞一大笔钱的法子了。
“不行。”范天辰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笨手笨脚,窥伺美色,还敢骗钱?”
这一条条罪名压下来,我再也没胆子提钱的事情了。
可不提钱,不代表我放弃了对钱的渴望。我有特别的敛财技巧。
月黑风高,我偷偷潜入范天辰的书房,满柜子随意放置的珍奇古玩简直亮瞎了我的双眼,分分钟拉得一手好仇恨。
这些古玩都是老督军送他的,却被范天辰弃之如敝屐,我真为老督军有这么一个暴殄天物的儿子感到痛惜!
“既然你不喜欢,我就替你好好收着。”我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挑了几个不起眼的小古玩塞进兜里。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心里居然没有丝毫愧疚感。
我的三观告诉我,偷土豪的东西,不叫犯罪,叫劫富济贫。
接下来几日,范天辰忙着帮老督军筹办赏月会,我也趁机给自己放个小长假,白天偷溜出府,去赌场赌个昏天黑地。
要问我赌资哪里来的嘛,这种显而易见的答案不说也罢。
这几日我的手气一直不错,每次都能赢个满贯,眼看这赌注越来越大,钱也越滚越多,我笑得眼睛都快眯成缝了。
“赌大赌小?”裁判摇着骰子盒大声问道。
“小!”我紧紧盯着那骰子盒。我无父无母,打小混迹在赌场,耳濡目染,很多时候仅靠耳朵听,便能知大小。而撕督军府告示那日,我之所以输得惨不忍睹,自然是有原因的,原因是被只小飞虫钻了耳朵。
打开一看,果然是小!
这下,我足足赚够了一万两!我瞬间觉得我的世界都亮了!
可这世间,总有些人要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熄灭你世界的灯,比如说范天辰这种人。我还没把钱装进兜里呢,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赌得开心吗?”
我赶紧回头,赔着笑脸:“这污浊之地岂是您该来的地方,我们这就回去。”
可范天辰根本不吃我这套,他一扬眉毛,语气加重了几分:“说,我的东西呢?”
“当了。”我用细如蚊的声音回答他。
“当了?”范天辰的声音再次提高了八度,“嗬,好大的口气。”
明明好大口气的是你,我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拿来。”范天辰朝我伸出手,意图明显。
我赶紧把所有的银子圈在怀里,嚷道:“这是我赌赢的!”
“本钱是我的,这些自然都该归我。”
“没有这些钱,我会死!”我试图垂死挣扎一番。
范天辰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戾气,他的嘴角勾出一个笑:“有这些钱,你也会死。”
嗷!草芥人命的残忍天性简直暴露无遗!
04.
对手太强大,我分分钟被虐到骨头渣子都不剩。
回到督军府后,范天辰居然用我赢来的钱,给他的宝贝小母马打造黄金食槽!导致我每次喂饲料,都觉得那黄金扎得我眼睛疼。
我也不甘心地问过范天辰,问他是怎么发现东西少了的。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回答我:“每样古玩我都是悉心摆放的,每个角度都熟稔于心。”
“可明明摆得那么乱!”
“我乐意。”
我率先自行结束了这个话题,和奇葩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
吃过午饭,范天辰突然对我说道:“既然你好赌,今天下午就陪我赌上一会儿怎么样?”
我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收拾着碗筷。
他又说:“赢我一次,所有古玩随你挑。”
嗬,赌注还挺诱人。
“要白银万两也可以。”范天辰开始变着花样折腾。
这次,我停下手里的活计,没好气地回答他:“你都没收我的赌资了,你还要我拿什么赌?”
“你输一次,便在我床头守我一夜如何?”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撸起袖子准备和他大战三百回合,今天不让范天辰输到哭,我就不叫上官木兰!
第一把,我摇他猜,结果被他猜中了。我坚信这绝对是运气问题。
可接下来几把,他都猜中了,我不得不怀疑幸运女神是不是贪恋他的美色,黏在他身边不肯走。
“最后一把啊!”我故意把骰子盒摇得震天响。然后往桌子上一掷,示意他猜,我这次都快摇得手抽筋了,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是大是小。
“大。”范天辰连眼皮都懒得抬。
打开一看,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居然真的是大。敢情这幸运女神爱他爱到骨子里了吧!
轮到范天辰摇骰子了,看那手法还真像回事,可惜空有这花花架子,还不是分分钟被我虐成狗?我打心底没把他放在眼里。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范天辰简直就是个深藏不露的资深赌棍!手法和技术都一级棒啊!棒得我输到停不下啊!
两个时辰,我没有赢到一分钱。
“好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范天辰的唇侧带着隐然笑意,“三十晚,不多不少,一个月。”
虽然我万般不情愿,但是愿赌服输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所以每天一到时辰,我就十分自觉地去范天辰房里坐着。
连着守了几天,那板凳简直硌得慌,害得我走路都不得不抬着屁股。尽管这姿势猥琐得过分,但我整个儿豁出去了,反正丢人已不是一两天。
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把我这德行传了出去,结果传来传去,传到老督军耳朵里是,赫然成了一个神奇的版本。
“听说上官木兰日日在你房里留宿,白日里腰都难直起……喀喀,儿子,你还是收敛些为好。”那日,老督军来找范天辰,悠悠地扔给他这样一句话。
这简直是天大的冤枉啊!我恨不得冲上去揪着老督军的衣襟咆哮:“你儿子天天晚上让我坐冷板凳你知道吗!知道吗!”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老督军的“善意提醒”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天晚上,范天辰居然对我说:“今晚你别坐板凳了。”
这是终于忍不住要睡了我的节奏吗!我警惕地望了他一眼,抱胸后退了几步。
范天辰似乎看出了我的小心思,轻咳了声,别过脸:“今晚起,你打地铺睡。”
我如释重负,兴冲冲地抱来被子打地铺。等我收拾妥当,头也没抬便问他:“这样就好了吗?”
没人回答我,我仔细一看,哦,原来范天辰已经睡着了啊。
其实这丫的睡颜挺好看,眼睫长长的,嘴侧带着淡淡笑意。
到底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贵少爷,能睡得这般眉眼舒展。
05.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月,其实说“熬”有些夸张了,自从后来打了地铺,我也沾了不少光,比如每天清晨都能目睹美男换衣。
有时候,范天辰也会故意讽刺我:“现在胆子肥了,敢光明正大地窥伺我的美色了啊。”
“呸,我又不是故意要看。”若是见他心情好,我会这样回敬他,虽然这话说得有几分底气不足。
万万没想到我居然盯范天辰睡觉盯出了习惯,那夜,我躺在自己的卧房里辗转难眠,怎么都克制不住内心想去看他的冲动。
所谓心动不如行动,我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踏着月色走近范天辰的卧室。
他的卧室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我走进去,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丫又开着所有的琉璃灯睡着了。
自从我打地铺那日,我就跟他提过,开着灯我睡不着,并且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绝不会对他图谋不轨。
他这才依了我,准许关灯睡觉。
结果我一走,他又恢复原来的德行。我叹了口气,帮他关了所有的琉璃灯。
月光镀在他脸上,更衬得他的五官白玉雕琢般俊美。反正我也毫无睡意,干脆搬了板凳就这样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心里融成了一汪水。
时光一分一秒地流逝,后半夜,范天辰突然惊醒,他惊慌失措地爬起来,目光无神地张望着四周,一双手紧紧抓着缎被。
我从没见过范天辰这样恐慌的样子,我智商再捉急我也能瞬间明白,敢情他怕黑,说怕我图谋不轨就是为了掩饰他怕黑的借口,让我守他入睡也不是所谓的怪癖,他只是害怕闭眼时,那铺天盖地涌来的黑。
怕黑可以说是范天辰致命的弱点,可明明抓住了敌人的弱点,我本该高兴,本该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偷笑,可我心里,除了心塞什么都没有。
我忍不住走上前,搂住他的肩膀,我能感觉到他明显怔了一下,他哑着声音开口:“是谁?”
“我。”话音刚落,他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
“灯是你关的?”他明知故问。
“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发现自己不再怕他,他只是死鸭子嘴硬,其实心比豆腐都柔软。
“开灯。”
“不。”
“嗬,好大的口气。”
“睡觉还亮着灯,小脑会发育不全。”
“敢情你这是在质疑我的智商?”范天辰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愠怒,反而像是在克制着笑意,“胆敢忤逆我,真是不怕死。”
我没搭理他,范天辰继续念叨着要如何用满清十大酷刑惩罚我。
我被他烦得不行,直接开口问他:“你还睡不睡!”
“不睡!”
“不睡我去睡了!”说完我欲起身。
没想到被范天辰这浑蛋猛地一拉,我顺势落进了他的怀里。
我的脸瞬间通红一片,好在黑灯瞎火他也看不到。
“你陪睡我就睡。”范天辰紧拥着我,下巴抵着我的脸颊,呼吸如羽毛般落在我的脖颈间。
我已经脸红得说不出话来,这感觉略微妙,我开始怀疑我今天是不是脑部回路出了问题。
范天辰的唇缓缓滑到了我的嘴角,眼看我就要节操不保,我急中生智,大喝道:“停!”
可这丫显然已经禽兽附体,根本不听我的。
“范天辰,你怕黑?”别怪我,这撒手锏是你逼我的。
果不其然,范天辰瞬间没了兴致,移开脑袋,低声说了个嗯。
“为什么啊?”
“天一黑,我的眼睛就看不清东西。”
“这是病,得治!”我自作主张地给范天辰说了个药方,“你需要多吃胡萝卜。”
结果我这话刚说完,就听到范天辰冷冷地哼了声,然后下一秒,我就被踹下了床。
敢情这性子也太阴晴不定了吧!
06.
第二日,范天辰不忘把我拉到角落,眼神躲闪:“喂,那件事你别说出去啊。”
“怕黑?”我故意逗他,嗓音洪亮到十几米外的卫兵都扭头看过来。
范天辰慌张地捂住我的嘴,然后大眼瞪小眼持续了整整一分钟。就在这时,突然有卫兵通报说督军来了。
老督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范天辰赶紧松开手,谁知不松还好,这猝然一松,我原本就前倾着的身体顿时失去了重心。
我一头栽在范天辰的胸前,手在慌忙乱抓中“撕拉”扯破了他的月白长衫的衣襟。
我简直要泪奔了,这一出简直和那次撕告示如出一辙啊,万万没想到我上官木兰居然还能在一个茅坑里摔上两次。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一声轻咳,是督军来了。
范天辰脸颊微红,不动声色地用手掩住了胸前被撕坏的衣衫。
看到他这娇羞的姿态,我只能一个劲地朝他抛小眼神儿,眼里的讯息再明显不过:范天辰,你别遮啊,这一遮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范天辰果然天资聪慧,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松开双手,露出一小片精壮的胸膛。这画面太美,我瞬间感觉自己才是强抢民女的恶霸。
督军看我的眼神显然变了,他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然后勃然大怒,哦不,大乐。
当即做了个决定:“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不如就在赏月后成婚吧!”
督军啊!你就这么急着把你儿子推销出去吗!我跟你儿子真的擦不出爱的火花啊!即使昨夜稍微擦出了那么一点点,也被你儿子那恶狠狠的一脚给踹没了!
可督军显然读不懂我的心声,或者压根没想过考虑我。
他宠溺地望着他的宝贝儿子,开始啰唆地扯怎么布置婚事。
“把珐琅彩灯盏摆喜宴上怎么样?餐盘全用景德蓝瓷如何?夜明珠十万颗够不够?”
土豪果然财大气粗,我听得心尖儿都颤了,可土豪的语气却像是在菜市场挑菜一样平淡不惊。
范天辰没有表态,任由他的土豪爹继续唠叨。
可我忍不下去了,这婚事简直八字还没一撇儿呢。
于是我决定怒刷存在感,大声打断督军的话:“督军!你儿子还没发表意见呢,你太急了!”
老督军一愣,然后似乎觉得我说得挺有道理,捋着胡子问范天辰:“这婚事,你同意吗?”
“父亲,比起那些大家闺秀们,上官木兰不论是举止还是姿色实在稍逊几分。”范天辰一如既往的毒舌。
啧啧,真是够了,嫌我粗俗嫌我丑就直说,说那么委婉干吗,以为我听不出来话外音?
不过,我也瞬间舒了一口气,既然范天辰对我如此嫌弃,他肯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但这门婚事,我同意。”范天辰咬字清晰,我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这是闹哪样?反转剧吗!
我的智商瞬间跟不上了。
“哈哈哈,这就好。”督军扬长而去。
督军一走,我立马愤愤地问范天辰:“你什么意思?”
“我已到适婚年龄,又没合适的人选,就拉你凑合吧。”范天辰说得十分随意。
哦!原来是没人要就想到拉我进火坑!我不服!
“你没人要我有人要呢!”
范天辰勾唇一笑,风华绝代:“那我先把你睡了,看还有谁要你。”说完,就准备伸手挽过我。
我一个闪身避开,躲得远远的。
珍爱生命,远离范天辰。
07.
还有三天便是中秋,范天辰每天变着法子向我甩宝,前天拿身大红旗袍让我试,今天让我尝伍仁馅儿的糕点。
可我却丝毫提不起兴致,每当夜深人静,我就忍不住摸摸锁骨处,那里少了一样东西,是我年少轻狂时赌输掉的,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花重金把它赎回来。
我想过跟范天辰提那万两聘金,可面对他时,我就像是得了失语症,竟是什么都说不出。
今天晚上,老督军在饭桌上喝了不少酒,两颊都是红红的,白花花的胡子上还沾着晶亮的酒,他一次次把我和范天辰的手合在一起,乐呵呵地祝我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范天辰似乎也有些羞涩,每次他的手碰到我时,我都能感到他手心发烫,他微皱着眉跟督军说:“我还没成婚呢,你贺什么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好不容易送走醉醺醺的督军,范天辰突然靠过来,猛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惊:“你干吗!”
“怕黑。”范天辰回答得理直气壮。
嗬,怕黑,你丫简直逗我,这沿道的灯亮瞎双眼都绰绰有余了,简直睁眼说瞎话!
我试图挣开他,哪料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反而更用力地抓紧了我的手。
啧啧,真是傲娇,想拉我的手就直说,偏要找这么个借口。
“今晚我睡你房里。”我跟范天辰说。
他瞥了我一眼:“你想睡我?”
“我打地铺睡!”
范天辰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是夜,我关了琉璃灯,盯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缓缓开口:“范天辰,你睡了吗?”
良久,才听到范天辰应道:“嗯?”
“其实我觉得你没有传闻说的那么坏。什么草菅人命、强抢民女都是假的吧。”
“嗯,都是表兄弟故意诋毁我的。”范天辰解释说,“他们忌妒我比他们长得好看。”
敢情都是造谣,啧啧,忌妒心真可怕。
“那你也不澄清?”我疑惑道。
“我只想看看,到底有哪个女人在明知传闻的情况下,还愿意嫁给我。”范天辰清冷的声音传来,“好在,等到了你。”
最后半句他说得那般温柔,像是天鹅的羽毛落进我的心上,荡起一片涟漪。
我迟迟没有说话,等我再开口唤他时,他已经睡着了。我放轻步子,小心翼翼地走向他,本想给他留个吻,但又怕吻了他,我就不舍得走了。
于是,最后我还是什么都没做,便离开了。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准备翻墙出去。万万没想到,这墙居然比上次高了几分,估计是自那次溜去赌场后,范天辰便派人加高了围墙。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范天辰也挺傻,一个人若是想走,围墙加再高也没用。
我搬了块石头垫在墙角,借着石头往墙外翻。
突然,我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范天辰唤我的声音,一声又一声,语气里满是慌张。
他明明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明明怕得要死,却仍旧固执地摸索着,被石头绊了脚,他又立刻爬起来,他说:“上官木兰,你回来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说:“你让我吃胡萝卜,我就真的一天吃三顿好不好,再加一次夜宵也可以。”
他看不到我泣不成声的样子,看不到我紧紧咬着衣袖抑制哭出声来的样子。
幸好他看不到。
听闻声音的小厮急急赶过来,他愤愤地让卫兵赶紧打开庭院里所有的灯。
我见状,不敢再逗留,赶紧一个跃身翻出墙外。
我喜欢范天辰,但我不敢留在他身边,因为我害怕自己没办法陪他终老,没法像老督军的祝福那样“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08.
赏月会后,老督军退位,范天辰子承父业,成为新一任督军。
而范天辰成为督军那日,他在全城发电报宣布,七天后他将娶妻了。
赌场里,我突然听闻这个消息,顿时一阵耳鸣失聪,裁判喊了我好几声我都没有听到。
最后,他猛推我一把:“快押啊,买大买小?”
“小。”我这才回过神,随口猜了一个。
结果骰子盒打开,是大,我输得一塌糊涂。
我垂头丧气地走出赌场,门口相熟的伙计拉住我,关心道:“你的东西赎回来了吗?”
我摇摇头。
中秋夜,我如期来到赌场后面的小池塘,但那个拿了我长命锁的人却没有来。
那长命锁是我八岁那年,从一个算命的瞎子处买来的。
那次,他摸着我的掌心对我说:“小姑娘,你的命格不好,怕是活不长久啊。”
我一惊,赶紧抱着大师的腿,哭得涕泗直流:“大师,我不想死。”
“这样吧。”大师掏出一把长命锁给我,“三两银子卖给你,我开过光了,带上它保你活到一百岁。”
当时,我兜里只有几块碎银,于是我让大师等我一下,我一个人杀进赌场,硬是凭自己的技巧赢够了三两,买了这把能锁住我寿命的长命锁。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会遇上那个赌艺惊人的小少爷。那日他出现在赌场,衣着华贵,气势逼人。
他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赌场,然后落在我身上。
他走过来,对我说:“你跟我赌一把怎么样?”说完,就把几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我没有那么多银子。”我老实回答他。
“那就赌你脖子上的长命锁。”
我有些犹豫,他便又说:“怎么,不敢跟我赌吗?”
彼时仗着年少轻狂,最见不得有人说自己不敢赌,一时冲动,便真的扯下长命锁拍在桌上:“我跟你赌!”
结果我输了。
输了之后我才幡然后悔了,拉着他的袖子求他还我。
结果那小少爷冷酷无情,不肯还我。
我一下子哭出来,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袖子。
估计他也见我烦了,开口道:“要赎回来可以,七年后的中秋夜,赌场后的池塘边,你拿一万两来换。”
我没有攒够一万两,他也没如期来赴约。
其实我早料到我会要不回我的长命锁,毕竟他没必要把一个七年前的约定当真。
离开督军府的时候,我便决定了,如果有幸要回长命锁,我便回去找范天辰坦白一切。
要是没有,我便不再见他。
突然,我被一阵马蹄声惊回了思绪。
那个男子鲜衣怒马,朝我过来,是范天辰,我一时愣在那里,浑身如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我看着范天辰皱着眉头下马,我以为他会开口骂我、威胁我,分分钟拔枪毙了我,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像突然松了一口气似的抱住我:“总算找到你了。”
范天辰紧紧地抱着我,在我耳边呢喃,他说他要娶我,他说他找了我很久,他说他在城里贴满了重金悬赏我消息的告示,他说他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把自己化得这般丑,本来就不漂亮,现在更丑了。
我听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是肆无忌惮地落下来:“嫌我丑就不要来找我啊。”
“不行,既然是你撕了督军府的告示,那就要有始有终。”范天辰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傲娇,“跟我回去。”
“我不能跟你回去。”我把长命锁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
“范天辰,你知道吗,我很害怕自己真的活不久,那你孤家寡人的,会多寂寞啊。”我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没想到范天辰却噗嗤笑了,笑了很久才停下来:“你就因为这破事儿逃婚?”
我点点头。
“你那长命锁是假的。”范天辰勾唇一笑。
“啊?”
“七年前,我一眼就看出你那长命锁根本不是银的,不过看你那么宝贝,就玩心大起,想逗逗你。”范天辰从兜里掏出一把已经生锈的小破锁,“喏,你的长命锁。”
哦!原来范天辰就是那个七年前赌赢我的小少爷。我恶狠狠地夺回我的长命锁:“今年中秋夜你竟然没来赴约!”
“我没料到你这傻子会当真。”
“哼。”居然嘲笑我的智商,我不服!
“既然锁是假的,那所谓的大师和命格自然也是假的。”范天辰轻笑,“现在,你还愿意跟我回督军府吗?”
我乖乖地点了点头。
骏马飞驰,我还是有些不安,便靠着范天辰的背问他:“要是我真的命格不好怎么办?”
“有我在,肯定比什么长命锁都有用。”范天辰这样回答我。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那祝我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我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