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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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记不清住在这里是十三年还是十四年了,反正院子里的树全由细细的小树苗长成一抱粗的大树,红色的新砖变得发灰,那只父亲送给我的小黑狗老死后我亲手将它埋葬,而我也由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变成一个青年,却不像别的年轻人那样充满活力,对生活抱以希望,我只是为了这个宅子而活,伴随着它消磨我孤独的岁月。

这幢三层楼的房子是曾祖父留下来的,在他的那个年代一个人能拥有这么一座宅子是很轰动的,因此,在当时曾祖父的家庭的确很有名望,他在临死的时候交代,这幢宅子只能留给后代住,不许将它买卖给外姓人,于是,这宅子便一代代地传下来,而在三楼的书房里一整面墙上便挂着自曾祖父往后的每一个去世人的照片,不分男女。

我是在父亲年近六十才出生的,因此我比其他孩子更受宠爱,而我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也都比我大很多,大哥的孩子都几乎都和我一样大,因此,我和他们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一直以来我都是孤独的,没有人和我聊天,他们只会给我富裕的生活,而我就像父亲房里的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样。

每天我只坐在窗前,或是院子的花坛边发呆,一坐就是一天,吃得少得可怜,脸色苍白,尽管他们总是炖补汤给我喝,但是我要的不是这些,我,需要朋友。

可是他们不懂,而我便在这样的环境里一日日的瘦下去,父亲急了,命人去找了大夫来,大夫说我没有病,只不过是太寂寞,需要走出这个大院子,需要和外面的世界去接触,他建议送我去读书,可是大伯父却不同意,他说这么一大家人陪着我,怎么会寂寞?而且有这么大的产业,一个女孩子又何需去读什么书?就这样,大夫走了,而我依然静静地在这个大宅院里发着呆,直到我病倒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母亲实在受不了,全家人才商量同意送我去读书,只要别让我死掉,什么都行。

那个大夫又来了,他医好了我,还送我去了离家比较近的私立学校去读书。

那么大的学校,那么多的人让我即害怕又兴奋,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在一起说话、唱歌、跳舞,这比什么补药都管用。

我的病不治自愈,我开始变得开朗起来,这在父母眼中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是伯父却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学什么知识?将来还需要不是要嫁人?可是见父母高兴,他也不再说什么。

我一天天快乐起来,至到我父亲去世。

为父亲办理完丧事后,大伯便成了家里唯一能作主的人,因此他就作威作福起来,为了节省开支,他不许我再去上学,尽管母亲说她可以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学费也不行。

而他呢,将家里的钱拿去置办房产,给自己和自己的五口之家买了很多的名贵的东西,而我和母亲及哥哥姐姐们却好似变成了寄宿的人。

哥哥姐姐们受不了大伯的作为,纷纷搬了出去,只剩我和母亲,母亲年岁也大了,剩下的日子不多,却担心一旦她离去了,只剩我一人会过苦日子,由此她便很是忧虑,我看在眼里却说不出来,因为我又开始了孤寂的生活,如果一直以来我是孤寂的,也许还会好些,可是突然之间从暄闹回到孤寂那种感觉真的很痛苦。

我非常怀念我的那些朋友,怀念和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可是现在,他们不能来看我,我也不可以再出门去,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会这样,直到死吧,那时候,我才十五岁。

就这样生活了一个月,我快要发疯的时候,伯父突然死了,他死后的第二周伯母也死了,他们毕竟是老人了,母亲倒是轻松了许多,用伯父的钱办了丧事,剩下的钱分一些给他们的孩子,伯父就一儿一女,女儿早已嫁人,儿子却不大,只有二十岁,于是母亲给了他钱送他去念军校。

哥哥姐姐们已成家立业,都不想再回来,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而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母亲很快病倒了,无论我请什么样的大夫来,他们都是摇头,在一个黄昏,我哭着送母亲离去,这个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为什么上天要给我生命,却又让我如此痛苦?我只有十五岁,却要不断地承受着亲人的死亡?别的孩子都在这个年龄享受着家的温暖,为什么我却偏偏要孤单单一个人?

哥哥姐姐来办了丧事,让我去和他们生活,可是我和他们之间却是那么的陌生,我宁愿守着这个宅子一个人生活。

于是他们走了,开始还经常来看看我,留给我些生活必需品,后来就让别人带给我,再后来,就没有音讯了,因为我已经十八岁,他们有权不再管我,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没有能力来照顾我。

家里的钱我尽量节省着花,可是没有几个月就已经所剩无几了,因此,我必须出去赚钱。

我没有念过什么书,所以只能去给人照顾孩子,洗衣服,做家务,扫院子等等,我以前没有做过这些活,一开始非常艰难,常常坐在母亲的照片前哭,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这样支撑,我几乎没有什么未来,只凭我一个人我什么都做不了,吃那么多的苦,为了什么?我要得到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我没有勇气自杀,虽然我活着是那么那么的累,可是我害怕如果我自杀了,在另一个世界见到母亲和父亲,我该怎么向他们交代?

我永远都记得父亲说过这个宅子要好好守着它,所以,除了我直到一天支持不下去倒在哪里死掉,我是不能放弃生命的。

于是我麻木了,不悲伤也不快乐,整天独来独往,整天一袭黑衣,房里是不经常开灯,我喜欢黑暗,喜欢一个人坐在窗前看夕阳,看星星,一日日的,快要变成了一个哑巴,一个聋子,一个活着的植物。

就这样,我半死不活地生活了两年,哥哥突然来了,他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他几乎不认得我,看着我,他眼泪就落下来,他要我搬进城去住,我摇头,他要给我找个保姆,我摇头,他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我还是摇头,他说他马上要出国去了,是移民,以后可能都不会回来了,只是想在走之前看看我,但见我这样又怎么忍心,后来,他留给我一笔钱,劝我出去多认识些朋友,或者把房子租出去,可以赚钱,还能有个伴,我依然摇头,我不需要太多的钱,我也不再需要朋友,守着我的房子,守着年老的那只黑狗,就够了,我的生命注定是要孤独的。

他劝不了我,只能无奈而伤心的离开,临走去父母的照片前看了看,求他们保佑我。

在院子里,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我,拥抱他唯一的妹妹,我在他怀里在母亲去世后又一次感到亲人的温暖,心里一遍遍地唤着:哥哥,哥哥,我们之间的距离化为零。

他走了,我看着他一点点消失在门前那条笔直的林荫道上,眼睛被泪水模糊……

我以为我的心早已结冰,可是,当又一个亲人离开我的时候,我还是会痛苦。

但日子依然一天天的过着,一个星期后的雨夜,我正在看书,突然听到大门被人“嘭嘭”的敲响,会是谁在这样的雨夜来敲门?我不想理睬,可是那人很固执,一直不断地不断地敲,我只好撑了伞下楼去。

院子一片漆黑,我顺手点了蜡烛,顺着大门上的小窗我看到一个被淋得湿透的年青人,身边放着一个大行李,见我开了小窗,先是一怔,然后不好意思地说:“我是路过的,没有进城的车了,能在您这儿打扰一夜吗?”他祈求地看着我,我摇摇头,我不喜欢被人打扰,尤其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就在我要关上小窗的时候,他伸手挡住了:“求求你,这里没有什么人家,我不认得路,我只在你的房檐下过一夜也行。”

他的目光很是诚恳,我看看天,犹豫片刻才开了门。

“谢谢,太感谢您。”他很高兴我能放他进来,当他拎着那只湿达达的行李进来看见我的时候,似乎受了惊吓般呆了呆。

我没有理睬他,举着蜡烛进屋去,他随后跟了进来,一面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只在房檐下就好了,免得你不放心我,或者,我再有一个小小的祈求,能不能给一杯热水?”他在背后说。

我转回头来,他正飞快地搓着两只手。

于是我举着蜡烛进了厨房,给他倒了杯热茶,又拿了条干毛巾一并给了他,转身上楼,我不会招呼人,而且也不喜欢招呼人。

我把蜡烛留给他,黑暗的楼梯不用蜡烛我一样能看得很清楚。

因为想着楼下有个陌生的人,我牢牢地锁上房门,关注着楼下的动静,一夜没有睡好。

第二天下楼去,发现他走了,小茶几上留着一个字条,字迹苍劲有力,无非说些感谢之类的话,毛巾洗干净放在一边,杯子里放着一枝小小的刚开不久的小花。

这个陌生人的匆匆来又匆匆走并没有影响我平静的心,我想我的生活会永远这样,他只是个留宿的客人。

可是我的想法错了,晚上我回来的时候,那个人依然拎着行李蹲在我的门外,看见我忙站起来,一脸的歉意,“对不起。”他说,“我本不想这样,可是,可是我来投靠的亲人搬家了,我找不到他们的新地址,而且学校还没有开课,我的钱不够住旅馆,能不能……我明天一大早就去找房子,不会打扰你很久,我家离这很远。”他边说边观察着我的脸色,我打开了门,让他进来,他在身后用十二万分的真诚感谢我。

我上楼去换衣服。

等我下来的时候听到厨房有动静,快步走进去,发现他正左翻右翻的找东西,听到我的脚步忙转过身来:“我找根火柴。”他冲我举了举手里的半截蜡烛。

我忘了天已黑,我早已习惯黑暗,却忘了给他点起蜡烛来。

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火柴给他,他将蜡烛点燃了。

“灯的开关坏了,有空我帮你修修。”他说着把火柴还给我,我摇摇头,装好火柴,准备做饭。

箱子里有挂面和鸡蛋,我将它们拿出来。“你每天只吃这个?”他问,我看他一眼。

“不,你别误会,我只想说,怪不得你那么瘦,那么苍白,只吃这个没有什么营养的,像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吃些有营养的东西来保养自己。”我瞪他一眼扭过头去往锅里放水。

“嗯,让,我来帮你吧。”他停了停说。

我依然做我的事情,水开了放进面,水再开放进鸡蛋,然后盛进碗里,自管自地端出去坐在餐桌旁吃。

他跟出来坐在我对面好奇地问我:“你为什么不喜欢说话?”我开始有些后悔放他进来了,于是我停下筷子瞪着他,他这才知道自己不该多话:“抱歉,我,能借你点东西吃吗?”是啊,我没有想到要给他也做点吃的。我一个人生活惯了,骨子里根本没有想过要去照顾别人。

“我可以自己做,只要你点点头。”我看看他,轻轻点点头,又埋头吃我的饭。

“你没有油,没有酱,甚至连盐都没有吗?”他在厨房说着走出来,我站起来从厨房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豆豇酱罐头来给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端着一碗面走出来,习惯似地又跟我说话:“你真的不会照顾自己,不过没有关系,现在有我了,在我找到房子搬出去之前,让我来做饭,就算是替你打工吧,当然,房钱还是会给的,只希望能便宜点。”他看着我说。

他像是饿坏了,大口大口地吃着面,第一次有一个陌生人在我的面前吃东西。

吃完饭,他抢着洗了锅碗,我上楼去了,依然牢牢地锁了门,耳朵贴着门静静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早上下楼来,他已经不在,房间被他打扫的一尘不染,窗子打开着,清晨新鲜的空气充满整个客厅,茶几上不知他从哪儿找来的一只空玻璃瓶被插满了院子里的鲜花,我望着这一切,这个陌生人是谁,为什么会跑来破坏我十年的平静生活?

晚上回来,他依在门上,一只手里拎着些瓶瓶罐罐的,另支手拎着些菜,冲我举了举说:“今晚我来做饭。”

我打开门,不再管他。

等我的下楼来时,已经闻到有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有多久了,没有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那还是母亲在的时候,是啊,十年了。

我默默地坐在客厅里,思绪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饭做好了,来尝尝看吧。”他挽着袖子站在餐厅门口向我说。

我站起来走过去,桌上摆了三盘菜,烛光将它们笼罩着。

“发什么呆?尝尝看哪。”我坐下去,拈起筷子来,尝了一口,比起我的白水鸡蛋面不知要好吃多少倍。

“怎么样?”他问,我放下筷子转身上楼去,靠着门,我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着,我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我,他是谁,为什么要来,我喜欢吃我的白水面,我喜欢无知无觉无滋无味的生活,我喜欢没有朋友没有人息的孤独,我喜欢吗?不,我讨厌透了,可是为什么我到现在才明白?我想起曾经上学时和朋友们一起去逛集市,去爬山去捉鱼的日子,想来,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的我是活在黑暗里的影子,我的灵魂已跟着父母一起去了,我的生命随着亲人的一个个离去变得支离破碎,只剩下这个空壳。

“你没事吧?”有人敲门,我回醒来,是了,是那个年轻人,他在外面。

我站起来打开门,他举着蜡烛惊异地看着我:“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这才发现脸上已是泪,什么时候我又会哭了?很早以前我的心就已变冷,它在融化吗?为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充满活力的陌生人?为了这个将我的生活击出水波的陌生人?

“你有什么不舒服吗?我送你去医院,或者,你不会讲话,能写下来吗?也许我能帮你。”我甩甩头,我是怎么了?他不过是个陌生人,住两天就会走,我又会回到过去平静的生活中,我叹口气,下楼去。

很早,他就起来清扫了院落,我下楼时,他还在修剪花坛那些四散的花草。

“早啊!”他欢快地眼我打招呼,我这才发现,在晨光中他的样子竟然出奇的清秀,一双黑色的眼睛里散发着青春的光芒和活力。

我微微点点头。

“你去忙你的,我弄完这些就出门,我会锁好门的,如果,你放心我的话。”我再看看他,然后转身出了门,家徒四壁,他总不能偷我的楼去。

晚上,远远的我就看见院子很亮,我以为是着火了,快步跑回去,才发现院子里亮着灯,他修好了电路,以后我再不用点蜡烛,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些小小的灯,一闪一闪地挂在院子的树枝上,房间里也是灯光大亮,四处摆着院子里的鲜花,我呆呆地站在门外,似乎从哪扇门里会走出一个佣人向我弯弯腰问声好,楼上会有父亲握着烟斗一步步走下来慈爱地看着我笑,似乎院子里全是来来往往的家人、佣人,而马上就会有车开来准备开场宴会,而家里的小孩子在围着那个美丽的花坛转圈追逐着……

“喂。”背后有人突然说话,吓了我的一跳,转脸去看,原来是那个人,再回头,院子里一片宁静,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如今再也不会重现,他们再也不会回到我的身边来了。

“抱歉我自作主张地弄了这些,只是想让这个小院子亮起来,有些家的味道。”他双手叉腰一边说一边自我欣赏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吹了一声口哨。

家!我没有家!我冲过去,发疯一样地拉那些带着小灯的电线,将它们统统地拉下来丢在地上用脚去踩。

“你不喜欢我把它们拆下来就好,你这是干什么,你会弄伤自己的。”他喊,话还没说完,碎玻璃就将我的手割了道口子。

“流血了,让我看看。”他抓过我的手,我抽回手来,将他一把推开,而自己也由于太过用力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冲过来扶我,我摔开他,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腿上,再也忍不住开始哭泣。

这十年的孤独,这十年的艰苦,这十年的等待,这十年的折磨,我把自己关在这幢楼里,也把心关在黑暗里整整十年,不说,不笑,我以为我会永远这样,可是,我依然懂得痛苦,没有忘记怎么流眼泪,我还活着。

他拍我的背,我环着他的肩痛哭失声,将这十年的压抑统统哭成眼泪,我压抑太久,将悲苦藏在心里太久,在这瞬间倾泄出来,不在乎是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

从那以后,我变得开朗起来,我承认他的确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人,有他在,我的四周就充满着快乐,我不再觉得生活只为了祖辈,而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快乐的生活而生活,而我也开始和他说话,当他知道我不是哑巴的时候表示了歉意。

后来,有几个附近女大的学生来问我们是否要出租房子,她们都是穷学生,并没有太多的钱去租学校附近的房子,所以抱着一点点的希望来,我看看她们,便同意了。

她们一共六个学生,都是一所学校的,但不同班。

我安排她们在二楼住,一楼做客厅,和她们签订了合同之后,她们便搬了进来,她们的年轻,让这幢老宅更加生机勃勃,我也仿佛又回到二十岁的年龄,虽然不去和她们打打闹闹,但是听着她们开心的笑,快乐的说话我也是高兴的。

在她们住进来的第二个星期,一天晚上十点多,我的房门突然被“嘭嘭”地拍响,敲门的人仿佛遇到多么恐慌的事情。

当时我正要入睡,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禁有些心惊,忙下床去开了门,门外站着新搬来的一个女生,她脸色惨白,张大着眼睛望着我,嘴唇抖动着,他也从隔壁的房间走出来,看着我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我问那个短头发的小女生,她紧紧地握着我的胳膊,我感觉到她手的冰冷。

“快进来,你给她倒杯水来吧。”他点点头,我扶着这个女生进了房间,让她坐在我的床上,我握着她的手。“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尽量让她平静下来。

好一会儿,她才说:“我,刚才下课回来,正在洗澡,突然看见,看见。”她的眼睛张大了,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看见什么?”我问她。

“我看见一个人影从窗外飘过去。”她的声音抖得更加厉害。

我心一颤。“人影?”

“是的,而且,还,还,没有头,就那样在窗外飘过去,我看得很清楚!太吓人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指。

她是吓坏了,他将一杯热水递进她的手里。

她啜了几口。

“我去看看。”他说,然后转身走掉。

“来,我们也去看看,或许是谁的衣服没有收好,被风吹得摇动呢。”我安慰着她。

“不,不可能。”她坚决地摇了摇头,脸色还是苍白。

“我们去看看,别怕。”我扶着她的肩下楼去。

洗澡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她走得很慢,像是怕那个她看见的东西会突然冲出来一般。

我们刚进去,就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件大外套笑呵呵地站在窗边关着窗户:“对不起,是我的这件衣服今天挂出去忘记收,唉,真是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女生怀疑地看看他,看看他手里的衣服。

“都是你,看把这女孩子吓得,下次不可以这样。”我满怨他。

他一个劲地向她道着歉。

“好了,没事了,回去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课。”我拍拍她的肩,她像是吁出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在进自己的房门时向我说声抱歉。

我们上了楼,他将那件衣服丢在门外的椅子上。

“你觉得她是说真的吗?”他问我。

我摇摇头,想起曾祖父说过不许外姓人住进来的警告,但是,他人已经过世许多许多年,不可能存在什么诅咒之类的东西。

“你今天可以拿这件外套哄她,以后呢?她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可是我住了这十几年,从来没有遇到过,先睡吧,但愿以后不再发生。”我看他一眼,他点点头,我们才各自回房睡去。

窗外有明亮的月色,没有风。

我站在窗前望着恬静的院落和院落里每一个角落,都是那么平静,也许她是看花眼了,不是真的吧。

但是事情并非如我所愿,第二天,另一个房间的女孩子跑来找我,手里拎着一只女人的高跟鞋,她们这些女学生是不穿这种过时的鞋子的,这鞋子是十几年前最为流行的样式,我拿在手里看来看去,越发觉得眼熟,天啊,这是大伯母的鞋子啊,这整幢房子我都打扫过不止一遍,从来没有见过这鞋,而且那几个女生住进来的时候也是收拾过的,它又为什么突然出现?

“在哪里找到的?”我问她,“今天我在床下找到的,它跟我的运动鞋放在一起,只有这一只。”我在她的脸上看出了恐慌。

“也许,是猫,这鞋我找了好久了,它竟然出现在你的床下,一定是那只花猫干的,我要好好教训它。”我对她说着谎,怕吓着她。

“猫?”她说,一脸的狐疑。

“是啊,这个院子里有一只猫很会偷东西,它偷了我很多东西,我的一件毛衣被它偷进自己的窝里,一个月以后我才在院子外面的墙角下找到。”我轻松地说着。

“那么,另一只呢?”她指指我手里的鞋子。“我扔了,因为一只突然找不到了,我还留着一只干嘛?”我耸耸肩,她点点头,“那只猫真坏,对吗?”我笑笑,然后她走了。

可是这个谎话能骗得了她,我心里却一如明镜,这只鞋是哪里来的,还有那个飘在窗外的影子,真的是祖辈在驱逐她们吗?我将鞋子装进袋子丢掉了。

这以后,事情越来越严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骗她们,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这些女孩子们害怕。但是她们经常来找我,有人说半夜听到敲门声,开了门什么都没有,有人说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时还听到洗澡间有水流动的声音,而当时所有的人都在睡觉,这种种可怖的事情使她们无法安心居住,但一时又找不到便宜的住处搬走。

出了这种事,在整幢房子里也只有他是唯一的男性,所以他在她们的眼里变成了精神支柱,她们开始依赖他,晚归时,她们请他等在巷口,有了事情她们就去找他,其中一个叫雪伶的女生和他非常的接近,有好几次,我都遇到她紧依在他的肩膀上说话,看见了我才慌忙地离开,有一次,我还看见她倒在他的怀里,轻声说着话,我漠然地走开,以后她也不再避着我,也不再故意地装作慌乱地从他身边逃开,她和他甜蜜地说话,甜蜜地微笑,有时当着我的面就去抚他的面颊,他躲躲,她就笑着看我,眼里带着挑战的颜色。

我从来不过问他的感觉,只要他快乐的,我无所谓。

再以后,那几个女生都开始生病,由感冒变成发烧,吃药也不管用。每天都能听到她们的咳嗽声,雪伶找了大夫来看她们,给她们开药,但是她们依然病着,不见好转。一天,她们的一个老师来看她们,一进门,就紧紧地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的房子,然后叹息着摇头。

“怎么了?”我问。

他又摇摇头,叹息着说:“您是这房子的主人?”我说是。

“不好,请恕我直言,您这房子不好,有阴气,您是自己长年居住吧?”我再说是。

他点点头,又打量着我的房子:“那些女孩子的病和这房子有关,如果她们不马上离开,恐怕会越来越严重。”他这一句话,刚好被一个女学生听到了,当时她就提出要搬走。

就这样,两天之内,几个学生全搬走了。房子里又恢复了空空荡荡的,房子一下子又恢复宁静,这对于我们来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了,而奇怪的事情便不再发生。

而他也开始晚回来,我知道,他在和雪伶在一起,因为我曾看见他们相依着逛街。

我不去问他,只是教他回来早些,我一个人已经不再习惯寂寞的生活了。

他点点头,但依然回来得很晚。

有一天,他和雪伶一起回来,他说是雪伶的生日,带了很多菜,我不是生他的气,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我没有权利过问,但是他将她带回来让我给她做饭我就受不了。

但是再一想,我是主人,她是客人,我不能没有礼貌。

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着,他开始进来给我帮忙, 可是雪伶跑进来将他拉出去听音乐,我听着他们在外面的欢笑声,心里不畅快。

我忍气吞声地做好一桌子菜,什么也没有吃就上楼去,他在下面叫我两声,我不理他,他也不再管我,我又听到雪伶哈哈地笑。

有人敲门,我以为是他,开了门,却是雪伶。

“怎么了?生气啊?”她走进来坐在我的床上,一双大眼睛四下打量着我的房间,“我是来告诉你,他是我的,他为我着迷,我也喜欢他。所以我要把他从你身边抢走。”她抬着下巴挑战地看着我,眼里充满着狡猾的光芒。

“抢走?”我问。

“是啊,我不需要和你商量请你把他让给我,我只是来通知你,因为,你太老了,他还年轻,所以,我要定他了,而且他也说,他受不了和你在一起,他不需要姐姐,哈哈。”她笑了几声,她有些醉意,但是她的话还是惹怒了我。

“你可以走了。”我说着踱到窗边去。

“怎么?心里很不舒服吧?我再说一遍,我要和他在一起,我要他离开你,搬出这个鬼地方,甩了你这个又老又丑的老太婆。”我转过头去盯着她,从来没有人能这样说我。

她走过来站在我面前,脸离我很近,“他讨厌死你了,只是不敢说,怕你这个脆弱的人会受不了,但是我要替他说,你别再厚着脸皮缠着他了。”

“你!滚开!”我推开她,她却夸张地倒在地上,大声哭叫起来。

楼梯上传来咚咚地脚步声,他一眼看见雪伶倒在地上将她扶起来,温柔地问她怎么回事?她很委屈地边哭边说:“我来问问她要不要下去吃些东西,她就教训我,让我离你远些,我说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可是她不听反而动手打了我。”天啊,她怎么能如此撒谎?他听完抬起头来瞪着我:“是真的?”他问。

“我,我。”我摇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他听。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看来我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了,我也不想再解释。

他扶着她出去,我关了门,倒在床上。

我从来没有爱过谁,不知道被人爱或者去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是我今天知道了,起码,它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第二天,他和她搬出去了,这房子又成了我一个人的。

我坐在三楼的窗边,让夕阳将我笼罩着,我还是我,房子还是房子,夕阳还是夕阳,看起来好似是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我的心里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的平静,以前所习惯的孤单的生活现在变成了刀一点点刺着我的心,它让我喘不过气来。

一个星期之后,他回来了,他说他们吵了架,他回来住几天。

我没说什么,还是像以前那样一起吃饭,一起做家务,我从心里高兴他能回来,不管他能住几天我都能有几天不会因为寂寞而痛苦。

晚上,我听到楼下有说话声,轻轻下来时,看见雪伶正在客厅和他说着什么,然后他们拥抱,然后,雪伶就离开了,是他送她出去的。

回来时,我听到他在吹口哨,也许他们之间的矛盾解决了,而他也会马上离开了。

我叹口气,心里很是惆怅,看来,我这一生注定要孤单一辈子了。

天亮了以后,我怀着他还没有离开的侥幸心理下楼去,想像着最后给他做一顿早餐,也许以后他都不会再回来了。

就这样,当我一脚踏在客厅的木地板上的时候,突然,我的手变得冰冷,整个人瞬间像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他趴在地上,右手紧抓着喉咙,双眼大张着,脸色发青,有白色的液体从他紫色的嘴里流出来,左手还握着一个玻璃杯,他,死了!

我站立不住地蜷在楼梯边不知所措,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然后就是一声尖叫,接着就是跑远的声音。

我没有了意识,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直到有警车的轰鸣,很多人杂乱的脚步向房子走来,有人说话,还有人来拉我,我都没有知觉,然后眼前被一个戴帽子的人挡住视线。

他们扶我起来坐在沙发上,有人给我水,我的思想这才恢复一些,四周全是警察,在拍照,在做记录,有个穿白大褂的法医在检查尸体。

“你怎么样?”身边的女警问我。我转头看看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突然一个人冲过来拼命地撕扯我的衣领,一面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是你!你杀了他!你这个坏女人!”我抬头看,是雪伶。

警察将她拉开,她哭得双眼通红,她拼着命想来掐我的脖子。

“带她们俩个回警察局做笔录。”一个中年警察对我身边的女警说。

“你们抓她,她就是凶手,是她杀了他的,是她!”雪伶哭喊着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指着我。

我放下杯子,站起来。

“让我再看他一眼。”我无力地说,我走到他身边,他那痛苦的眼睛望着前方,他永远不会离开了,他将永远住在这儿。

“你凭什么说她是凶手呢?”那个中年警察问雪伶。

“因为,她恨他,恨他离开她和我在一起。”雪伶说。

“哦?”中年警察看看我,我漠然地坐在椅子上捧着热水不言不语。

“冯科长,这是化验报告,死者是中毒而死,死亡时间是临晨一点左右。”一个年轻警察交给他一张纸。

他点点头看着那张纸。

“另外。”年轻警察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犀利地看了我一眼,又点点头,“继续检查,随时向我报告。”年轻警察便退出房间。

“你好狠啊,你竟然毒死了他?”雪伶瞪着眼睛冲我大叫。

“你先冷静一下,这里有我。”姓冯的警察冲她摆摆手,她才坐回到椅子里去。

“你有什么话说?”他问我,我望着地板,“我没有杀他,一早下楼来就看见他,已经死了。”我说的有气无力。

“她撒谎!那房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我昨晚去看他,他还好好的,还说今天要和我去看电影。可是,今早我去找他,谁知道,他竟然,竟然……”她捂着嘴哭的说不出话来。

“当时,”冯警察站起来踱着步子,双手背在身上,边走边说,“整幢房子里,只有你和死者,没有第三个目击证人,你说你没有杀人,那么为什么毒药会在你的房间里被发现呢?”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登时望向他:“毒药?!”“是的!毒药!就在你的床底下!”警察加重了语气,目光灼灼地望着我。

“警官先生,我承认,我的家里是有些老鼠药和杀虫剂,因为那样的院子难免会有老鼠和白蚁,它们会损坏家具和粮食,可是,我不知道您所说的毒药是什么。”我无辜地申辩着。

“正是你所说的老鼠药!”冯警官用他那警察特有的犀利眼神盯着我的眼睛。

“不,不可能,我不会杀他,我怎么会杀他?”我摇头。

“有证有据,你还想抵赖?警察先生,快逮捕她。”雪伶跳起来,“你为什么会杀他?这还用别人说吗?你恨他,恨他不爱你了,恨他要离开你了,所以你受不了,所以你宁愿杀死他也不让我们在一起,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她像是要扑上来咬死我似的说着。

“这位小姐,这里是警察局,一切由我来说好吗?请你冷静一下!”警官对雪伶表示出了不满,雪伶这才气呼呼地坐了下去。

“哈,多么合乎逻辑啊。”我苦笑着说,“就因为他要离开我吗?就因为他爱上了你吗?那么你们早就在一起,为什么我现在才杀他?”

“或许是当你收到他的一封信的时候。”决警官说。

“什么信?”我问。

冯警官从一个档案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来,对我展示了一下。

“是的,就是它。”雪伶说。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它啊。”我望着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信封。

冯警官司打开信,开始念起来,信里说了些他一直都想离开我,很讨厌和我一起生活,害怕我会影响他的生活和前途的诸如此类的话,这封信在情人眼里的确是会引起很大的仇恨。

“这封信是在你的枕头下发现的,而且看日期,应该是昨晚,对此,你有什么说的?”冯警察甩甩那张纸。

“我可以作证,本来我劝他别这么做,可是,他说长痛不如短痛,事情必须结束。”雪伶说的义愤填膺。

如此看来,我杀人的罪名是洗不掉了,一切的证据都在证明我是凶手,我苦笑了一下。

“看来,这些证据足以证明你的杀人行为,你还有什么话说?”我听着冯警官的话,无奈地抬走头来,看到他严厉的目光,看到雪伶幸灾乐祸的眼神。

“在这么完美的证据面前,我怎么还会有话说?”我长吁一口气。

“那么,你就是认罪喽?”他问。

“认罪?难道,你真的觉得,我杀了人吗?凭着您多年的经验,您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光一闪,问道:“那你倒说说看。”

“好!我来说。”我往后一靠,“首先,您说我毒死了他,理由是什么?”

“这还用问……”雪伶说。

“我在问警察先生!”我冷冷地阻止她。

“正像她说的,你因爱成恨。”冯警察说。

“只凭她的一面之词?那么我就要怀疑您过去的断案经验了。”

“我们去调查过,你和死者曾经住在那幢房子里长达数月之久,而且出入总是在一起,据邻居讲,你们感情很好。”冯警官司胜券在握的样子,雪伶更是冷笑地看着我。

“好,就算那样吧,我们感情很好,突然之间,出现了一个女孩子,一个比我年轻的女孩子,他变了心,要和我分开,要永远离开我,不但在我面前故意亲近,并且不解气的非要写封绝情信来惹我杀他,于是我一气之下,给他下了毒,然后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这个故事听起来合情合理,不过我想问几个问题,我们都住在一幢房子里,他有没有必要非得给我写信来点我的怒火?而且那么巧的,这封信又这么合时宜的变成了证据?”我摊摊手掌。

冯警官看看我,没有做出反驳。

“他给你写信,他有他的理由,也许他不想和你面对面。”他说。

“好,就算是这样,你们找到这封信的时候有没有发现我的枕头下面还有一本书?”我问。

他想了想诚实地说:“是有一本。”

“是什么书?”

“嗯,是一本漫画书。”

“如果您有心去看看,您会发现我的书柜里全是漫画书,而书房里的书柜那些厚部头的书几乎连翻都没有翻过,您知道为什么吗?”我的问题让他很是困惑。

“为什么?”我笑笑,低了低头,然后重新抬头看他:“因为,我不识字!虽然我上过几天学,但是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学的也都是繁体字,我能看得懂的,只有图画,所以,我根本不会知道信的内容,又怎么会因为愤怒而杀人呢。”这一番话说出来让他们极为惊讶。

“还有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补充了一句。

“什么?”他皱着眉头盯着我,我也回望着他:“那就是,一个做阿姨的,不可能会爱上自己的外甥!”我的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将他们震得发呆,他们定在椅子上不能说话。

“外甥?!”雪伶张大着眼睛问。

“是的,他是我大伯父的外孙子,他的父母离婚了,不要他了,所以他就来投靠我。刚开始他也不相信会有我这么一个年轻的阿姨,但事实就是事实,他是我大伯父大女儿的儿子,请问,我会因为我的外甥爱上一个女孩子而出手杀他?这太可笑,太荒唐了吧?所以我说,这个凶杀案编排的实在太完美,您觉得呢冯警官?”

这意外的回答着实让冯警官大吃一惊,他没有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

而雪伶脸色惨白地望着我。

“雪伶,老实说吧,谁才是凶手?”这回换我盯着她。

“我,我,我不知道。”她慌乱之极,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

“我知道,冯警官,还想听我将这故事的来龙去脉讲个清楚吗?”我看向他。

“你说。”他对这件事开始感兴趣了。

我喝口茶,然后说:“这幢房子是我的祖产,在我祖父去世的时候,祖父将它交给了我的父亲,而将一部分田产给了大伯父一家。但是在父亲去世后,大伯父就想尽方法要将它抢回去,我和我母亲吃尽苦头就是为了保住这幢宅子,后来,伯父和伯母去世了,我们才苦尽甘来,可是,母亲也离开了我,这个世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苦苦守着这幢宅子直到我外甥的出现,他让我觉得这个世上我还有亲人,虽然我们从未谋面,但我们却像一家人一样的生活着。

直到有一天一个女孩子出现了,她和我外甥的关系很好,这我很是高兴,我不是一个容易把感情放在表面上的人,但是我肯定我是高兴的,因为我们家又有了开枝散叶发扬光大的希望,但是我却发现这个女孩子不一般,我细心观察她,发现她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她经常会在宅子四周找东西,而她曾经偷偷地到我房子的三楼去过,那三楼平时不许别人去,其他女孩子都不去,只有她,而且她对墙上的照片非常敏感。

虽然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和这宅子一定有关系,雪伶,别打哑迷了,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说出来吧。”

冯警官转头看向她,她紧咬着下唇,皱着眉毛,等了好久,她才说:“我,叫彭曼,我父亲叫彭永克,我母亲叫郭玉梅,我出生在乡下,九岁时母亲过世,十一岁时父亲也过世了,临终他将我托付给陆伯伯,也就是你的伯父,他对我很好,在乡下买了一块地,盖了一座院子给我,供我读书,可是在我十五岁的时候,他却去世了,我很难过,没有来得及报答他。

直到去年,我在他留下的一些文件里发现了一封他给我的遗书,上面说他的宅子被人抢夺,那是他的父亲留给他唯一的纪念,现在被别人抢了去成了他最终的愦憾,于是,我就决定,一定用尽方法也要把这宅子抢回来还给他,来报答他的恩情。

所以,当我来的时候,发现竟然住着那么多的人,于是我就用闹鬼的方法吓她们,还找了人还编排一些鬼话把她们都吓走了,然后就是要想办法除掉你,只有你死了,那幢宅子才能名正言顺地物归原主。

可是那个男人却成了碍脚石,赶也赶不走,于是我只好改变计划借刀杀人,我故意在你面前和他亲近,我故意挑拔你们之间的关系,我模仿他的笔迹写了一封信在你不在家的时候放进你的枕头下面。”她突然冷笑起来,“却又怎么知道会是这样?老天戏弄我,老天戏弄我啊,陆伯伯,我帮不了您,我对不起您啊,我害了您的孩子,我没有帮你,却害了您的孩子,我对不起您——”说完,她怒视我,“是你,是你害死他,都是你的错!”说着她就向我扑来,被冯警官一把拦住,然后被外面的警察拖出去。

“原来,事情会是这样的。”冯警官拭拭汗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摇摇头:“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唉,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一辈人,和下一辈人来承受呢?冯警官,请您帮助我好好料理他的后事,我不太懂,我可以出钱。”他点点头跟我握了一下手说:“我知道。”

“冯科长!”有人推门而入。

“怎么了?”

“那个女孩子,她。”

“她怎么了?”

“她撞车自杀了。”

一切的丧事都完结了,一切的事情都结束了,我又重新站在这院子里,望着重新粉刷过的楼,望着绿意浓浓的花草树木,我走上楼去,站在三楼的长桌前,曾祖父、曾祖母的,祖父、祖母的,伯父、伯母的,父亲、母亲一代代长辈的照片放了一桌子,我将照片全体挂在原位,除了伯父一家的,我将他的照片直接丢进壁炉的火焰里去,我冷笑地看着他的脸在火中变黑卷曲。

“永别了,我亲爱的大伯父,当年,您为了这宅子害死我父亲,逼得我和母亲几乎无路可走,现在呢,这宅子还是我的,你输了,而且输得很惨,你输掉了自己的命,你全家人的命,你真是个天大的笨蛋,自以为聪明的蠢货,我真要谢谢我的母亲,她教了我那么多的本领,当年,她那么容易地除掉了您的小儿子,神不知鬼不觉,又告诉我您还有个养女,一封信就把她骗了来,母亲说的对,只要有您的血统,就有着抢夺的本能,她是您和那个青楼女子所生,她的身体里自然有您的血,也自然有您的本性。

可是她也和您一样的笨,拿着那么一只鞋子就想来吓住我,拿件破衣服就想装鬼,太无知了,除掉她真容易,可是老天助我,又将您的孙子也送了来,天意啊。

当然了,如果没有我从中调协,您的女儿又怎么会离婚?我只是不想让她们过安定的日子,是他们的孩子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关我的事啊,这不得不又提到您的养女了,她以为一包过了期的老鼠药就能毒死人吗?我若不是在多加点量,他怎么死得了?这场戏又怎么会如此精彩的结束?哈,一家大笨蛋,现在你们可以团聚,恭喜你们。

十年了,我用我的青春来替我全家仇报,您应该觉得很值得了,现在就安息吧,我才是这宅子的主人!”

当他们的照片完全化为灰烬,我才拿起桌下的一只箱子重新下楼去,因为我听到汽车的鸣声。

“赵先生,您好。”今天的阳光不错,正好配我鹅黄色的套装。

“您好,陆小姐,房子您重新粉刷过了?看起来真不错,其实这些事我们自己来就好了。”从一辆汽车上下来的男人一面走一面看着房子,笑着跟我打招呼。

“举手之劳嘛,家具都没动过,我全都打扫得一尘不染了。”

“太谢谢了,这是支票,你看一看。”他说着递上来一张小纸条。

“没问题,这是房契,你点收。”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来给他,他打开看看,然后笑呵呵地点点头。“从现在起,您就是这房子的主人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祝您在这儿住得开心。”我冲他挥挥手,再看一眼我住了十多的年的房子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手里的箱子里放着在楼后的花坛里挖出来的伯父曾经藏匿的钱,是他当年私吞祖父和父亲的钱,也是彭曼在我给她的信里提到的东西,现在统统在我的手里。

而那幢房子,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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