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傍晚,白天的结束,真好。
他倚坐在阳台上,看着太阳洒下最后的阳光。站起身,用力吸尽最后一口烟后,他迈开步子、手臂往后蓄力,将烟头狠狠扔出窗外,夕阳里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转瞬即逝。口中的烟雾缓缓吐出,他静静地看着它们飘散。
这是他一天唯一的消遣时刻,也是他唯一的减压方式。
白天有正经的实习工作,晚上就寻找各种兼职挣钱。大学还没毕业,他已经筹备好毕业后三个月找不到工作也能活下去的生活费了。
那点钱还不够,他心想。
掐灭的烟还残存着余温,星星点点火光的暗淡象征着忙碌的再次开始。电脑桌前他忙着写策划、写论文、写演讲稿……写各种东西,越写越来劲,大碗喝酒似地喝着咖啡。“灵感到了,咖啡得一口闷,那才够劲儿”他在酒桌上常和朋友说这句话,可他却从不“闷”酒,甚至滴酒不沾。木质的电脑桌却散发着咖啡的醇香,多半是因为咖啡多次洒溅在桌上,他习惯了伏案桌前,习惯了背靠椅子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习惯了每天像陀螺那样飞旋转,不仅他的身体“转”,他的脑子也没有好好休息过。
我还没有理由结束这一切,也没有能力扛住未知的风险。每次绝望时,他都会这样对自己说。
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他反复问自己,然而没有回答。
他继续用轻松的语调和客户交流文案的细节,行云流水般做完工作,交给客户。
“小伙子,态度真不错,以前找的写手都清高的不得了,一点耐心都没有。”
因为任务处理完感到轻松的他,再次屏气凝息地看着屏幕的话。
哪有什么态度好不好,只是习惯了客套。
“感谢您的评价,我会继续努力的。”轻轻打完这句话后,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两腿盘起,看着聊天界面。他边看边笑,手捧的咖啡都要撒出来了,他还在笑,笑得肚子疼了,他还在笑,直到笑得眼泪出来了,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第二天双眼红肿红肿的,前辈和同事们调侃他,他支支吾吾地说,昨晚水喝多了……啊……水肿了。
快秋天了,白天时间越来越短,夕阳也早些到来,可他的下班时间没变。
一如昨日,傍晚下班后,他静静地站在阳台抽完一颗烟,这被他称为“寂寞的祭礼”,那么烟就是“寂寞的烟”,人就是“寂寞的人”……这样想着他总能笑出来,自己倒是能在枯燥生活中找出幼稚的笑点,再比如他很庆幸租到了有阳台的房子,而不是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不然他唯一的减压方式都没有了。越想思绪越乱,他侧身扔出烟头,扭头进屋。没开灯的屋子已经一片漆黑,透过窗户洒进来的夕阳将光明和黑暗割开,界限分明。而他此时就站在分界线上,一脚在明一脚在暗。他盯着线的移动,盯着黑暗空荡荡的房间。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音响处,“啪——”打开音响,“有人浪迹江湖,有人寒窗苦读,有人阿谀奉承,有人早已麻木……有人家财万贯却还失声痛哭,有人身无分文却也活得舒服……”
那个夜晚,没人知道漆黑的房间里重复播放赵钶的《有人》放了多少遍,更不知道他听了多少遍。但那晚,他睡得比以往都香。
第二天,他的眼依旧红肿,但没有人再打趣他。他平静地处理完业务,动作一如往常的麻利。整理完,轻轻敲响了经理办公室的门。
从办公室再出来,他脸上满是轻松,真正微笑地和惊愕中的同事们道别,出门回家。
去他妈的工作。
这是他留给实习生活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