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一未回乡。假期里,到菜市场买剥好荚的蚕豆米,10块钱一斤。好家伙,快赶上半斤肉的价钱了。真是时令菜蔬贵如金啊!
想尝鲜,价格也就不贵了。一斤到手,匆忙回家;清洗干净,葱姜作料,上油放盐,旺火爆炒,一盘清炒的蚕豆米端上了桌。
妻女感觉不错,吃得津津有味。我夹起一筷,放在口中;有点甜,也有些糯,是蚕豆的清香味。细品味,总感觉像缺少了点什么……
去年的五一节,我回到老家看望父母,在老屋里与父母小住。
乡村的暮春,已有初夏的影子了。父母种植的园田里,油菜荚饱满,已弯下了腰,低下了头,托着沉甸甸的荚果;玉米苗已有半尺多高了,正伸展着细长的叶片,在风中飘舞;黄瓜苗、四季豆苗、豇豆苗都伸着腰,爬上了父母给它们“撑腰”的枝杆。
父母侍弄的菜园,既是一幕丰收在望的盛景,也是一派生机勃发的景象。
通往台子路口的小道两侧,父母种植的蚕豆物上,挂满了饱满的蚕豆角。蚕豆物子上,从根部到顶部的茎干上,隔不远就伸出一个小枝杆;枝杆不长,长有三四片叶子。茎干与枝杆的枝丫处,挂了一个或者二个的蚕豆角。
我发现,大多是每个枝丫只挂了一个;挂二个的极少。即便是挂二个,也是一大一小,有所区别。母亲说,它们开花时,每个枝丫还是有三四朵花的,只是结了一二个果。要是全部结成果,那营养供应不上呢。
细细数来,每个蚕豆物子上,大多是挂了七八个豆角。豆角表面呈青绿色,从顶部到尾部,一凸一凹的,饱满的豆粒凸现明显。它们像小型的青蕉,也如佛手一般,煞是可爱。细看它们,其外形更像是成年的蚕,难怪叫它“蚕豆”呢。
清代叶申梦在《醉花阳·蚕豆》一诗中描述它“花吐宛如蛾,荚宛如蚕”,还是挺形象的。在蚕豆物子的顶部,还开有数朵的蚕豆花。花虽已不多,也到了残花之季,但还是像蛾羽,像眼睛,令人遐想!
打扫完庭院的父亲挎着个竹篮走了过来。父亲说,摘些蚕豆,给我尝鲜。母亲说,不要在蚕豆物子上摘了,把那些没开花了的蚕豆物子,直接拔了,腾出地来,栽种其他的瓜秧菜苗。
勤劳的母亲,总是不让门前的园田闲着,一茬接着一茬,一季接着一季,种上时令蔬菜,自己吃一些,大多是捎带给在县城的兄姐们尝新尝鲜呢。
父亲很快就拔拽了一大把蚕豆物子,放到门前;也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摘豆角。父亲直接从蚕豆物子上把豆角剥开,摘出豆粒甩到竹篮里。
不一会,竹篮角里,已聚集了一大窝豆粒。颗颗豆粒,饱满圆实,碧绿光亮,有如绿色的瓣形珍珠。“翠荚中排浅碧珠”,宋代大诗人杨万里说它是“碧珠”,一点也不夸张。
蚕豆粒的顶部壳,叫“种脐”。有的已呈黑色,有的还是淡青色,与豆粒的外壳种皮一般颜色。父亲说,那黑色的,就是有些老了,要剥开外面的种皮,直接炒豆瓣。如果不剥皮,就直接加水煮熟,吃起来是比较糯的。
说起蚕豆的吃法,父亲很自然地就讲到了上世纪的挨饿年代。父亲说,祖母那时就是靠房前屋后的蚕豆角,把它们当作全家的主粮,才保住了一家人度过那个困难的年代。
《农书》上说:“蚕豆,百谷之先,最为先登,蒸煮皆可便食,是用接新,代饭充饱。”蚕豆,在春末夏初“青黄不接”时,最先成熟,是解决民生温饱的“接济粮”。
现在,它不再是“接济粮”了,已成为人们品尝时令菜蔬的一种菜品。
我蹲下身,帮父亲剥豆角。父亲不让,“你不要动手,剥了这些豆角,会把手指甲弄黑。这也不多了,我一会就剥好了……”
我说没事,剥了再去洗洗手。父亲有些“嗔怪”:“说了你不听!这又没多少了。何必糊一趟手呢!”虽没多少,我仍坚持和父亲一起剥了剩下的豆角。
正午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林,斜射过来;树影斑驳,点点阳光,散落在清瘦的父亲身上。父亲,头发稀少,两鬓斑白,虽80高龄了,但精神状态还很好,只是右小腿至脚根部有些麻木,走起路来,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母亲在厨房里忙碌,不一会厨房里就飘出了小葱香味。
饭桌上,母亲将清炒蚕豆的菜盘放在我的面前,以便我近距离地夹菜。你看,这母亲,还把我当成小孩呢,就如同我小时候一样,将好吃的菜放到我的面前。
清色的豆粒,泛着油汁;点点白葱,几片焦黄的腊肉片散落其中;色泽好看,香味浓郁;冒着热气,飘着清香,令人垂涎。
我夹起一颗放入口中。“落口消化”,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齿舌生香,鲜嫩松酥,甜糯绵长。
我想起杨万里的赞誉“甘欺崖蜜软欺酥”(欺,胜过之意)。真的一点不假,此句实为对蚕豆的妙赞!它的甘甜,胜过悬崖处的蜂蜜;它的松软,胜过酥品。
母亲不仅烧的清炒蚕豆好吃诱人,母亲用蚕豆制作的其他食品和菜品,也令我记忆难忘,回味绵长。如春天里用腌菜炒豆瓣,夏天晒制酱豆子,夏天吃米茶时的“经典凉菜”蒜泥拌蚕豆,冬天的温火炒“粉蚕豆”等等。
午饭吃尽,坐在厅屋里与父母说话。透过厅门往外望去,小道两侧的蚕豆物子随风摇动,个个豆角在阳光里,碧绿青翠,泛着青绿色的光。
它们“知春不久归”,用自己的果实,与小道两侧的繁林盛木、园田里的瓜秧菜苗一起,装扮着这暮春盛景,装饰着这幽静的老屋院落。
愿父母的晚年生活,如这翠绿的蚕豆一般,甘欺崖蜜,软欺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