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格随笔|永远的谷村新司

顾 鸣

    小儿子在德国读书，因为新冠疫情三年没有回过家。每逢佳节倍思亲，过年了，想到他身处异国如何地孤独寂寞，我鞭长莫及，于是想给他一些慰藉。刚好《头条》弹出来一条谷村新司和他演唱的《星》，于是发给儿子，并微信他：这是老爸我最喜欢的歌唱家和他的歌曲，算是给你的新年礼物吧！儿子旋即回复道：你从小教我打倒日本鬼子，结果自己却喜欢日本鬼子啊？我秒回：文化无国界，任何民族国家都有其优秀的东西，我们都应该学习借鉴，并以此吸收营养，丰富和强壮自身，否则你留学干嘛？这个问题和民族情感、历史矛盾、国家利益是两回事。儿子过了一会儿回复我：嗯。

    大约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伴随着文革结束后的思想解放思潮，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套“布老虎丛书”，整套丛书计划约100多本，主要推介全世界优秀的思想、哲学、文化以及人文科学等等。该系列丛书在学界和社会引起热烈反响，一时间洛阳纸贵。我当时大概总共买了10多本，其中一本就是“日本大和民族文化”之类的书名，现在记得不太确切了，书也不知扔哪儿去了。当时读了之后受益匪浅，对日本近当代文化的演变发展有了一些概念。使我在刚成年、刚走向社会、刚形成世界观的时候，明白了“知己知彼、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粗浅道理，同时，确也觉得日本文化有其优秀之处。

      也正是在那个思想解放、文艺复兴的年代，我听到一首煞是喜欢的歌曲，那就是《星》。当时听到的《星》并不是日语版，而是中文版，演唱者也不是谷村，而是邓丽君。记得四十年前听到邓阿姨唱这首歌时，那般优美悠远、宁静空灵的音乐，那般沉静伤怀、意念执着的歌词，都让我那年轻而伤感的小心脏激动莫名。我实际上是不通音律的，但就凭感觉一听就忘不掉：“踏过荆棘，苦中找到安宁。踏过荒野，我双脚是泥泞。满天星光，我不怕狂风劲。满心是期望，过黑暗是黎明……”直到21世纪初，我才听到日文版的《星》，才知道这首歌的创作者和演唱者叫谷村新司。

      现在，我们随时可以从手机上搜听谷村新司的《星》，也可以随时搜看到各个年代《星》的不同演唱版本和不同年龄的谷村新司。然而，或许是我们这一代人日渐老去，就总是莫名地感伤谷村新司先生也渐渐地变老了，须发成霜，面色沧桑。然而，每次看到他在不同时期和不同地点场景的演唱，我就始终如初听他的《星》一样被吸引和迷恋。你看他那张普通如邻街大叔的脸，你看他那始终谦和而不动声色的笑意，你看他那温存淡定而又从容坚定的眼神，你看他那毫无妆饰的朴实演唱和那令空间瞬息宁静的磁性嗓音，都证明谷村新司似乎从来就没有变过。

      日本人对谷村新司的喜爱和崇拜，客观上反映了日本的文化特征和审美意识。他们对于人生命运和社会现实的艰辛坎坷、忍耐进取、励志奋斗、梦想希望的认识理解都看成是人生的本质和必然，因此自然而然地从容面对、奋发图强而不是怨天尤人。这似乎成为了他们坚韧的民族性格和民族文化。他们对于大和民族传统文化情感的持守与现代多元文明的融合，所表现出的内敛沉稳、真诚感怀、深情表达都始终如一，明确镇定而不浮躁。所以，谷村新司也好、美空云雀也好、中岛美雪也好、玉置浩二也好，他们都不因时事功利而改变自己，结果他们反而都是越老越红，越老越值钱，被奉为日本国宝级歌唱家。反观我们当下的一些文化现象几乎一味地浮躁浅薄，一味地表演作秀，一味地急功近利，一味地言不由衷和言过其实，甚至一味地堕落作死。然而，却就是没有真实真诚、从容淡定、深沉大气。

      今天，我们这个社会最幽默的现象就是，几乎无时不刻地都在谈“文化”，而且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的这一百多年，中国社会都在不断地籍“文化”之名而掀起各种文化运动和文化革命，总的来讲多是忽左忽右、忽真忽假，而且很多都成了忽悠和荒诞闹剧。2021年中国的文艺界几乎创造了历史纪录，那就是让社会大众看到了一幕幕丑恶、荒诞的文艺闹剧，恶心得我都不愿意提他们的名字和劣迹。我们怎么就不明白，文化从来都不是用来卖弄作秀的，更不是用来交易换钱和作奸犯科的。他们的行为和嘴脸，正如伏尔泰所言：“人人手持心中的圣旗，满面红光走向罪恶”。

    反观谷村新司，我们似乎都记不起他还唱过别的什么歌，我们几十年来就听他唱这首《星》。多年以来，我在快乐时听、在平静时听、在郁闷时听、在悲伤时听，居然都能始终沉浸陶醉其中。我们并不因他青丝变华发而改变，不因他容颜苍老而放弃，不因他数十年一成不变的歌唱而疲劳。王朔有句话：敢于对抗所有人，把梦做到底，是做人的极致。

    谷村先生便是这种极致的人，他也是我们永远的谷村新司。

                    2022年2月2日于红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