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一是在住院的第三天傍晚转醒的。
他看着趴在身边的她,开心的笑了,你还是在乎的是不是?
杨瑞一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木槿抬起头,眼神里充满着欢喜:“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然后是医生帮他又做了一次全身的检查。
接着就是静养。
每一天,木槿会给他讲好笑的段子,为他削苹果,然后扶着她去享受外面的阳光。
在还有四天满三个月的时候,杨瑞一对她说:“你走吧。”
木槿一脸疑惑。
他看着外边的树,声音充满了疲惫:“你并不快乐,对不对?我对你来说已经成了负担。”
木槿皱着眉反驳:“怎么会?”
“如果没有我,那天倒下的就是你,所以你在这里只是不想拖欠我什么,对不对?”
木槿沉默,她想他说的对。
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木槿,我真的很爱你,所以我不惜一切想将你绑在身边,到头来,我好像真的做错了。我原本以为,我们之间的隔阂是因为家里的事情,我想拼命地向你证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我爱你,我不惜玩弄安笙的感情,我认为除了你,其他人都和我无关。”
木槿张开嘴想说什么,他打断了她。
“听我说完。对不起,其实我很自私的,我知道如果三个月一过,你就会真正地属于我,但是幸福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对不对?对于你,我从来都舍不得。”
木槿的眼泪沿着腮边落下,越落越快,越落越多。
他抱住她,将脸颊埋在她的颈窝,喃喃说:“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你之后发现我做错了什么,希望你不要怪我可以吗,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木槿没仔细听他的话就点头:“谢谢你,瑞一,真的谢谢你,欠你的我会还的。”
“无论以后在哪,能和我常联系,就是最好的补偿了。”他揉揉她的发。
木槿点点头,说好。
“走吧,你的邵棉时还在等着你。”望着自己深爱的女孩,瑞一扯开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木槿看看他,然后转身跑过去,她希望她的转身可以挽回些什么。
杨瑞一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一片苍凉:“再见,我所爱的女孩,对不起。”
木槿拿出手机给邵棉时打电话,她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告诉她瑞一愿意放手,她可以用其他方式弥补自己的内疚,她还想告诉她,那天自己说的都是气话,他希望他可以抱抱她,他们可以再次感受得到对方的存在。
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邵棉时都没接。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了一条短信。
“槿,我在A座酒店831等你。”
831是木槿的生日,为什么去酒店?她有些不解。
和前台人员说完,取了门卡,她便乘电梯上了8楼。
然后她有些意外地看见了荣落。
“你怎么在这?”
荣落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邵棉时不在这里。”然后便想拉着她离开。
木槿皱眉:“荣落,我都没说来找谁,你就告诉我邵棉时不在这里?这个谎言未免太蹩脚了。”
他不再解释,只是拖着她往外走。
木槿停下脚步,淡淡问:“为什么?”
荣落知道瞒不过,轻声地吐出了几个字:“他们在…在床上。”
木槿红了眼眶,还是执拗地问:“谁们?”
他上前死死地抱住她:“我不想你难过,我们走吧,去哪里都行。”
她轻轻推开他:“我难过什么呢?邵棉时给我发的信息让我来的,我为什么难过?我想告诉他,瑞一选择放手,我会用其他方式弥补我对瑞一的内疚,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我为什么难过,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难过?”
“你冷静一下。”
“里面是谁,我想知道是谁。”木槿的声音异常平静。
“邵棉时和薛槿木。”
“我要自己去看,你在骗我。”
“没骗你,别去了,乖。”荣落紧紧地拉着木槿的手。
木槿看着他,眼神无比坚定:“可是我怕你骗我,如果这是你和安笙串通好了的,怎么办?我相信他,他不会的,我不相信他连三个月都等不了。”
荣落看着她,按住她的肩膀:“木槿,你记住,谁骗你,负你,我都不会。”
“让开。”木槿推开荣落,用房卡打开了门。
她没看到荣落悲伤的眼睛。
打开门的那一刻,木槿笑了。
第一次目睹不堪的时候,撕心裂肺,那个男孩拉着她的手说我会带你回家。
现在呢?
她看见曾经带她回家的男孩和别的女生相拥在一起。
屋里面酒味很重,内衣散落一地。
她看见了他光裸的背,修长的腿,以及他们所结合的下体。
女孩脸上的情潮还未褪去。
真实,那一幕就像是一把刀,木槿知道,也许什么都可以挽回,也许什么都可以跨越,但是这次真的不行,这次谁能告诉她,她应该去哪?家在哪?
那边的男孩闻声抬起头,看向了门口,先是充满情欲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绿色,还是那么漂亮。但是现在除了漂亮,里面还夹杂着震惊,慌乱,沉痛,还有一丝丝地绝望。
木槿看着他,笑了,笑的很灿烂,然后轻轻地帮他们关上了门。
她走出去,外面为什么这么黑?路灯为什么还没打开?
荣落一直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沿着街边走了很久,她看着远方的路,轻声说:“荣落,帮我。”
“帮我买一张票吧,越远越好,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好,什么时候用?”
“现在吧。”
荣落带着木槿去了云南,他记得她有个学生叫赵云莲在那里,他也知道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了,但是如果是孩子,也许她会快乐些。
荣落帮她的前提是,他要和她一起。
木槿没拒绝,她现在不想思考。
一夜未眠。
……
邵棉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先是套上衣服,然后疯了一般冲进洗手间,很久没有出来。
薛槿木有些慌,她敲门,敲了很久。等他出来的时候,眼睛里的情潮已经褪去。他的胳膊上都是血,好像有几道很深的伤口。邵棉时的眸子冷的像冰:“下药了是不是?”
薛槿木一愣,然后声音带着哭腔,抓着他受伤的胳膊:“棉时,你受伤了,我……我帮你包扎一下好不好,你别吓我。”
“下药了是不是?”他又重复了一次,甩开他的胳膊。
薛槿木点点头:“你听我说,我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整个计划是安笙和杨瑞一制定的,我是因为…”
邵棉时并没再听她讲话,没顾及胳膊上的伤就走了出去。
他站在天桥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哭了。
低吼着哭,缓缓地蹲在地上,靠着栏杆,看着身上的刀口。
他知道,药效还没过,他只能用刀划上去,他有些憎恨自己是男人,因为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
他知道今天有个女生一直坐在他旁边,她扎着马尾,戴着和她一样的耳钉,穿着和她一样的连衣裙甚至连脚上的匡威都一样。
她叫他棉时。
他知道,酒吧里的东西不能乱动,可是他还是喝了她递过来的酒。因为她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他希望她可以来找他,他希望她就是她。甚至在极不清醒的时候他还轻轻地问她:可以么,槿?
他突然想到手机,然后他看到了那条短信。哦,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可是他的木槿知道吗?知道不知道又怎么样,又怎么样呢?他丢了她,再也找不回来了,他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突然间想起什么,邵棉时跑到她寝室楼下,他想等她,等她下来的时候和她解释一下,虽然挽留不了什么,但是如果解释过了,她就不会那么难过吧,他知道他做错了,可是他更怕她难过。
他坐在长椅上等,连续两天,他都没看见她。
后来他看见了罗七七,她说木槿很久没有回来了,办了休学。
后来他去找了杨瑞一,杨瑞一勾了勾嘴角说他选择放手了,所以才让木槿去找他。邵棉时问起他事情的经过,他说当时他是只想让木槿重新回到她身边。他和安笙约定好,如果她能让他和木槿重新在一起,他们家人就可以减刑,在监狱的生活也会好过一些。
计划就是,用命换。安笙会用她的名义找人殴打杨瑞一,面对要死的人,木槿一定会答应他所有的要求,所以他铤而走险提出了求婚。他问过安笙,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帮他,她只是说想保家人平安。至于他和薛槿木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再后来他又找到了安笙,安笙笑的十分开心:“哟,不是两全其美么?杨瑞一得到了木槿,你也和薛槿木睡过了,你们都没损失什么啊。”
“为什么?”
“瞧瞧,邵棉时也会问为什么,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来?”
“你后面的计划不仅仅是让木槿看到我和薛槿是么,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没进行的?”
“哈哈哈,都说情深智损,你还是很聪明啊。可是我不想告诉你,我就是想看你痛苦,看杨瑞一痛苦,看木槿痛苦。”
“告诉我。”
“事情都成定局了,你又何必在乎这些。”
“因为我想知道她到底有多痛,我不想她一个人背负。”
“她一个人背负?怎么?你还能挽回什么?当你控制不住和薛槿木在床上的时候你就没资格再想她了,哈哈哈,你看,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不是?我想木槿还得感谢我,感谢我让她看清你。”
邵棉时的声音有些哑,他紧紧地握着拳:“告诉我!你告诉我!”
安笙看着他好一会儿,语气淡淡:“既然你这么深情?那就证明给我看吧。你跪下求我啊,你跪下我就告诉你,她会有多痛。”
邵棉时没犹豫,直直地在她面前下跪。安笙将手里的红酒浇在他头上,笑的一脸苍凉。
她语调平缓:“我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好,也罢,现在父母都减刑了,杨瑞一也威胁不到我什么。当时的计划是我帮杨瑞一得到她,可是你不觉得可笑么?我帮我爱的男人,去得到他爱的女人,那个人还不是我。我说好,可是我也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所以我找到了薛槿木,告诉她引诱你,她和我合作,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两倍的药效怎么样,是不是很爽?
但是即便让木槿死心,让她看到,这还不够,我要让她痛,这种痛要加深。所以我找到了荣落,告诉了他事情的计划,我没告诉他事情会发生的时间,所以他即使赶到也来不及阻止,但是他可以阻止一个人,就是木槿,他害怕她受伤就一定会告诉她你在里面,在和薛槿木做爱。
木槿若信了他,就代表她不信你,她就不会打开那扇门,也就不会痛;相反,木槿若不信他,就代表她信了你,她就会亲眼看见那一幕幕精彩,她就会痛,而这种痛还不算完,荣落为了进一步安慰她一定会将事情的事实告诉她,可是我骗了荣落,我告诉她,这一切的计划都是杨瑞一设定的,我被他威胁,想帮木槿,没办法才来找他。他一定会问我为什么,我可以将我对杨瑞一的恨表现出来,你说,他会不会信?”
邵棉时的声音响起:“木槿听了荣落的话之后,从对杨瑞一放手的感激,到遍体鳞伤;再加上看到我,她会更加绝望,而真正策划这一切的是你,但是她永远不会怀疑到你身上,这个局真漂亮。”
“谢谢夸奖,即便你知道了,也没用不是?忘了问你,薛槿木的味道好不好,她可是喜欢你喜欢好久了,你们就一次,应该没有措施吧,她会不会怀孕?我记得她和我说那几天是好日子。如果怀孕,木槿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哦呦,那就会更加有趣了不是?哎呀,我忘记了一个细节,你知道你们开房的号码是多少吗?831哦,木槿的生日。”
邵棉时站起身,强迫着拖着身体走出去,他的衬衫上还留着红酒的味道。外边的阳光很刺眼,晃得他看不见光亮。他很冷,浑身冰凉,就像坠入了冰河,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监狱外边听到的枪声,那一刻,他也是这样的绝望。
去超市买了盒烟,距离她离开,已经一个月了。他在找,杨瑞一也在找,他还记得那天杨瑞一对他说:早知道这样他怎么都不会放手。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杨瑞一查了购票记录,找不到,木槿和荣落的信息都消失了,很明显是荣落帮忙隐藏了一些信息。而他能做的,只有等,他想去找,可是又不敢,安笙说的那些话,就像钉子,一颗一颗扎进心里,他不敢想,她会多疼。
所以他选择了尼古丁,他想麻痹自己。第一次抽烟的时候被呛的不行,才一个月,他就离不开烟了。学医的经历告诉他,烟不是个好东西,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因为作息和饮食的不规律,胃出血。医生说少抽烟,可是他不想。
自己就是废人一个。
他没有退学,他想毕业之后留在这里,他想等,等她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回来,哪怕赏给他一个眼神,他就知足,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想再看看她,远远的就可以。
思念一旦溢出,溃不成军。他也会在闲暇时间乘火车找她,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找。
……
他熄灭烟头,走上站台,这是他第十五次出发,漫无目的地找她。
火车轰隆隆地向前行驶,日出时刻,耀眼的橙红从地平线渐渐腾起,车厢内一片静谧,偶尔传出打鼾声。女孩子举着相机一脸兴致勃勃地抓拍着外面的景象,生怕错过什么。而对面那个,长得十分精致的男孩却悄无声息。他望向窗外,宛若一只失了灵魂的木偶……
“你,没事吧……”对面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问。
邵棉时并未言语。
他闭上眼睛,紧紧地抿着嘴唇,一动不动。
一滴泪,沿着他好看的脸颊滑落。
在很久之前,他们也曾有过一张合影,也是在日出的时候,他们也曾一起看过最美的红色。他曾经想将最好的爱都给她,可是最后竟然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掏出钱包,摸着那张照片。他从旅行包里拿出一条围巾,先是虔诚地吻了吻,然后抱着它,倚着窗边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清明。
他苦笑,原来在梦里你都不愿意出现啊。
我想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思念,我只知道想你,我真的快疯掉了。
此时,距离木槿离开,三年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