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仍是少年(五篇)
——参加初中同学会散记
陈林
少年
弹指一挥四十年。
此刻,那位曾经青丝秀发风神俊朗的少年,已不再风度翩翩——额上已多出了皱纹,鬓角已长出了白发,若走在茫茫人海中也许感觉有些陌生。但在这特殊的同学聚会上,你却能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你从成都来,她从西安来,他从重庆来……
时间的流逝,让人越走越远;记忆的神奇,却把人越拉越近。即使往日的意气风发不在,但酒桌上仍谈笑风生,豪情不减当年。
你曾经风华正茂,你曾经书生意气。而现在你两鬓斑斑,白发覆顶。无论你家住江头还是江尾,无论你身居河东还是河西,无论你过去贫穷还是富贵,无论你现在落魄还是发达,无论你曾经爱过还是恨过,无论你如今亲近还是疏远,此时都不重要。见面一笑,烦恼与前嫌尽消。
只因一别经年,四十载便已过去;只因此生不易,难得再聚一回;只因即便走得再远,在彼此眼中,归来仍是当初那个少年。
恩师
授业的恩师,那位学子心中的女神,即今七十有余。数十年前曾倾倒众生的她,如今皱纹满脸,略显清瘦。面目虽不复从前,但仍风采依旧,神采奕奕。不仅谈吐清健,而且思路清晰。
精神矍铄的她,竟能跟着一群比自己年轻二十岁的弟子一起跳锅庄舞,动作轻盈,丝毫不显老态,仿佛已经修炼成仙。
这样的老人,走在路上猛一碰到,你可能会把她当作擦肩而过的路人。
但令人震惊的是那次陌路相逢,她却一眼就能叫出你的名字。而你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她,竟然想不起她是谁。因为在她的心中,几十年来一直记挂着那个懵懂调皮的你;而在你心里定格的永远是原来那个英姿勃发谈笑风生的女神。在她的心里学生都是她的儿女啊!尽管流浪在外,蹉跎半生,头白归来,你仍是她心中那个懵懂少年。
你惭愧,多年来没有关注过她的信息;你后悔,多年来没有回去看望过心仪的女神。
世事沧桑,在红尘里摸爬滚打半生的你,至今仍一事无成。恩师发蒙启昧之恩,无以为报。你只能举起酒杯,祝她身体健康。不祝她长命百岁,因为长命百岁实在太短,只祝她长命一百二十岁,那样即使过四十年再开同学会,你还可见她一面!
天涯
毕业一别,便天各一方。带着她的名字,你浪迹天涯。
你曾是腼腆少男,她曾是羞涩少女。你的名字玉树临风,她的名字玉洁冰清。你曾经暗恋她的貌美如花,她也曾暗恋你的英俊潇洒。但因为你的腼腆,也因为她的羞涩,你们天天教室相见,却又彼此无言——咫尺竟如天涯。
如今相逢一笑,你轻轻牵着她的手,在舞池里翩翩起舞。当着那么多同学,你突然大声告诉她:我曾经喜欢过你。她不喜不怒,波澜不惊。回答说: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表白?你无以为对,哑然无语。
历尽千帆,你和她皆已过半百之年,也许都有了孙子。此刻谈着过去,就好像谈着别人的事情。你不想追回什么,只是想勇敢地表达一回。
时光已逝,一切都平静如水。天涯虽远,回首却在咫尺之间。
同桌
同桌的她一见面就抓住你的手,问你记不记得她用钢笔给你身上留下的纹身,并鲁莽地撸起你的衣袖,检查完左手,又检查右手。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你一脸尴尬,既惊又奇,在一群女生的逼视中像个傻逼。
愣了半天你依旧想不起。在她的精准提示下,你才猛然记起那件丢人的往事,继而叫出她的名字。
四十年前,那群坐在教室里的半截子男生女生,喜欢在课桌正中画三八线。楚河汉界分外分明,男生女生各坐一端,不得越界行事。某天上课时你和同桌的她趴在各自的座位上打盹儿,不知不觉她的手臂越过界限把你弄醒。你用手肘撞开她的手臂,于是两人便你来我往,发生了战争。她疼不过,便拿钢笔往你的手臂上扎去,疼得你呲牙咧嘴,嗷嗷直叫,你举起钢笔却又扎不下去。最后两人都挨了老师批评。
这事儿早就烟消云散,在你脑海没了踪影。不是她突然提起,你已经彻底忘记。如今聊起恍如隔世,仿佛听着别人的故事。大家嘻嘻哈哈,你也不觉莞尔。
同学即是缘,相逢是首歌。时过境迁,有多少糗事可以重来?
故人
故人已踏江浪去,此地惟余空教室。
那个活泼调皮外号浪里白条的同学,曾在波涛汹涌的长江上踩着水御浪前行。
这勇敢的少年,毕业不久便因生了一场大病而驾鹤归去。去时,长江呜咽,苍天有泪,大地无声——只留下他踏浪而来又踏浪而去的背影。
天妒英才啊!真他娘的可惜!提起他便令人扼腕叹息,唏嘘不已。
这游泳的天才!倘不早夭,假以时日,必能在奥运会上一展身手,大放异彩!
而今青山依旧,江水依旧;校园依旧,教室依旧。只是故人一去不复返,教室千载空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