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妈退休后,曾尝试过唱歌、写回忆录等生活方式,最终还是把种菜作为退休生活的主业。
他们最初选定的菜地,位于县城南河岸边的一小块儿荒地上,沙层较厚,土壤稀薄。爹妈充分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从坡上铲下带着草皮的土块,挑到荒地上,平整均匀,和着农家肥,整理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小菜园。春天种下菜种和菜苗,初夏时分,菜园里枝繁叶茂、硕果累累。一排排苋菜、韭菜、辣椒、西红柿、茄子排列整齐,各列其位;密密实实的架子上结满了豆角,连田埂上都爬满了菜葫芦和小南瓜,小小菜园洋溢着一派勃勃生机。
夏天的傍晚,苋菜、西红柿、辣椒经过一天的炙烤,叶茎卷曲,匍匐在地,如同濒死的枯鱼一般。爹妈发动全家下班后都到菜园抗旱,全家老少齐上阵,手提肩挑,从日落黄昏干到星幕低垂,历经千辛万苦从河边挑来的一桶桶河水,“哗啦”一下倒在菜秧上,瞬间被沙地吸得干干净净。第二天一早刚刚起死回生的菜秧,到了黄昏,重又卧倒在地。“汗滴禾下土”的故事再次上演,一家人在抗旱的拉锯战中,疲惫不堪,深感与天斗、地斗,力量渺小,实无任何乐趣可言!
好在任何矛盾都有化解的时候。那年的洪水在连日的暴雨后,灌满河滩,也冲走了爹妈辛苦努力的一切,那些挑来加厚的土,辛苦栽种的菜秧子,搭的菜架子,被不辩牛马的浑浊河水一夜吞没!爹妈打着雨伞,站在大雨滂沱的河堤上,望着湍急的河水,无语良久。我们几个小孩却感到莫名的轻松和解脱的快乐,终于再也不用为浇几棵菜,累成死狗了!
爹妈在经历短暂的低迷、消沉后,托关系、找门路,终于租到一块新菜园。此地土壤肥沃,兼有统一的灌溉设施。爹妈重操旧业,掀起比上次开荒种菜更空前的热情,饭桌上谈论的话题、赶集买回来的工具、搜罗来的肥料……所有生活重心、各种枝梢末节都围绕着种菜铺陈开来。我们也为他们重新觅得人生乐土开心不已。然而,还没等到收获一个季节的果实,租来的菜园就被开发商征收,轰隆的挖掘机让爹妈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个菜园又化为乌有。
前年,老家通往县城的公路修葺一新,十几分钟的车距,让爹妈决定一步到位,回老家种菜。
老家的宅院里有爷奶留下的青砖老屋和一个几分地的大院子,奶奶种下的竹林、桂花树、百日红挺拔依旧。爹妈把院子东边荷花池里的污泥挖出来,作为肥料。深挖的池塘重又种下藕芽,储存的雨水也可用来灌溉。老家的菜园子就在老屋门前和荷花池边正式开张了。
种老家的菜园子,让爹妈多了一份从容,更增添了几分守土有疆的责任感,他们几乎每天开车回去,拾掇拾掇杂草,浇浇菜地,整整院子,总有干不完的活儿。日落时分,随手摘下的蔬菜就能装满一后备箱,把劳动果实送给亲戚邻居,不值几个钱的一把青菜,也让身边的人感受着他们收获的喜悦。
前几日,爹把菜园子的照片发给我,我看到一幅万马齐喑的山水画,树木、菜秧、花草、藤蔓竞相攀爬,仿若要挣脱缰绳的野马,努力向着太阳的方向生长着;就连荷花池里的藕叶、莲蓬和莲花都不甘居其后,株株高仰着头,跃出水面与岸上的树木争相攀比,似要一决高下。
翻着爹发给我的一张张照片,我仿佛看见爹妈在太阳底下,一边弯腰锄地、播种浇水,一边商量讨论着如何种好菜,经营好菜园子。他们不愿离家,固守着老宅和菜地,既有故土难离,对家园深深的眷恋,也源于园中的一草一木、一瓦一砾,已让他们生发出一份难以割舍的牵挂,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祝俺爹俺娘平安健康!菜秧们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