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初,书法圈发生了一件大事:丑书名家沃兴华个展被叫停,官方回应是说展馆没有档期。
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坊间传闻此次展览叫停是因为民众反对声太大,在展览被取消的新闻下面也有很多人在鼓掌叫好。
因为大众的喜好问题直接叫停一场展览,这种操作萃花之前真是闻所未闻,难道大家对沃兴华的书法已经到了如此无法忍受的地步了吗?
沃兴华是谁?
他是复旦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书法院研究员,上海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如果说他不懂书法、不会写字,萃花第一个不同意,就单看他早期临摹古帖的作品就知道这个人有些功底。
但近年来沃兴华的书法创作不似他临帖时这么中规中矩,看上去非常随意、毫无章法,大家把这类书法叫做“丑书”。
大家对丑书显然是接受不能,写得这么难看还能叫书法吗?书法家明明能把字写好却要这样“狂魔乱舞”,不就是为了名利哗众取宠吗?为了书法的长足发展,必须要将这些丑陋的字扼杀在摇篮里!
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对书法的认识实在太过狭隘,他们对书法还停留在把字写得好看的层面上,除了传统书法(隶楷篆行草),也很难接受其他书法形式。因而田英章(书法家,其硬笔书法字帖是很多书法初学者的入门首选)的书法受到很多人的推崇,大家喜欢看这种字体规矩、结构匀称、布局爽利的作品。
但这种看上去好看的字与书法作品之间其实还差了一段距离。真正的书法讲究气韵、章法、笔墨、布局,而不是一味中规中矩。由于印刷体的盛行和艺术修养的缺乏,大多数人的审美已经被固化而不自知。换句话说,既然丑书这么不为人接受,它为什么会出现呢?沃兴华的丑书创作真的是哗众取宠吗?
如果真的对书法有研究,并且看过足够多的书法作品,你就会明白在漫长的书法发展过程中,人们对书法的探索一直存在,所谓“丑书”早就已经出现了。如五代杨凝式的《神仙起居法》、晋代陆机的《平复帖》,它们并不符合当下的主流审美,很多人也欣赏不来,但毫无疑问是书法史上的佳作。它们的存在体现了汉字的多样美,不会使我们的审美趋向单一。
但时尚就是一个圈儿,元明的书法又开始崇尚复古,元代艺坛领袖赵孟頫力主学晋人的姿韵和唐人的法度,他所创立的楷书赵体被后人视为四大楷书之一,并竞相临摹。明初时工整的台阁体也盛行一时。
台阁体好看吧,工整地就像印刷品,但却阻碍了个性发展。赵孟頫的字好看吧,简直太漂亮了,以至于接近于媚,惹来了不少争议。明末清初的文学家、著名书法家傅山就直接称赵孟頫为“匪人”(行为不端的人),觉得他的书法浅俗无骨。
“偶得赵子昂香山诗墨迹,……不数过而遂欲乱真。此无他,即如人学正人君子,只觉觚棱难近,降而与匪人游,神情不觉其日亲日密。行大薄其为人,痛恶其书浅俗,如徐偃王之无骨……然又须知赵却是用心于王右军者,只缘学问不正,遂流软美一途。心手之不可欺也如此。危哉!危哉!尔辈慎之。毫厘千里,何莫非然?”
傅山提出的著名的书法理论——四宁四毋: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直率毋安排,对后世有着深远的影响。
赵孟頫的书法尚且受到如此大的批判,更何况大家推崇的田英章一流呢?写得好看的字绝不等同于书法作品。
再回到丑书的问题上来,书法是需要思考的。水如果不流动就成了死水,书法如果不发展就是在倒退。我们总说要学习传统,这是对的,可在这之后还要发展。
书法未来要如何发展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五大书体篆书、隶书、草书、楷书、行书已经定了,历史上能人辈出,今人在这五种书体上写得再好,也比不上先人,就算能比得上,也不过是另一个颜真卿、怀素,对于书法这个大概念来说有益处吗?书法再往前发展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李叔同要写没有笔锋的字?为什么扬州八怪之首金农要创作一种新的书体。因为这是前人没有做过的,这是一种尝试。就像沃兴华的丑书,你看着毫无章法,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在探索笔墨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呢?
丑书与真正哗众取宠的江湖书法还是有很大的区别,写江湖书法的人毫无书法功底,只是随意涂抹,乱写乱画;进行“丑书”创作的书法家却是有着纯熟的笔法和鲜明的个性,并在不断地进行艺术探索。
再退一万步说,即使真的对丑书欣赏不来,也无法理解书法家对于新的水墨的艺术形式的探索,也不该因此而直接叫停艺术家的展览。
我们到底是在拒绝丑书,还是在拒绝所有单纯不符合我们审美的东西;我们到底是在创造一个美好的书法环境,还是直接遏制了书法的发展。
展览被叫停后,沃兴华在网上公布了致歉信:
网友的谩骂不停,精心准备的展览被取消,但沃兴华一句“天下高明知我罪我,请事斯(请让我继续做下去吧),请事斯”却让萃花看到了一个艺术家的担待。
他的丑书到底好不好见仁见智,每个人在看过之后都可以有自己的主张,但不该在一开始就直接被叫停;我们应该乐于看见有根基的书法家在书法上的不断创新,而不是因为自己的无知遏制书法而不自知。
想起曾在网上看到有人说我国目前对艺术的审美水平主要停留在:弹得真快,唱得真高,画得真像。
萃花觉得不无道理,我国的艺术教育确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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