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

我叫李葵,人不如其名,我绝没有李逵那般怒杀一窝四虎的能力,我其实是一个纤细漂亮的姑娘。

女孩有多美,初中到大学看她收过的情书,而小学就要看她被男生欺负的程度。这不,因为我的美貌,我在小学时被男生们欺负得可惨了。

也不算太惨吧,因为总有一个人来保护我。说来也是缘分,小学之后我和那人一直同校,渐渐地,这青梅竹马情就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爱情。至于为什么说这份爱情可望而不可即,着实是一件伤心事。

他啊,去世了。


佳铭弥留之际已不大愿意见我,大概是每次见他,我都哭的特别凶。他的头发掉光了,连眉毛都变得稀疏,可是他见了我还是会微笑起来,他一笑,我就忍不住掉眼泪。

医生说,佳铭也就这两天了。

我愈发不敢去见他,我无法想象没有他我将过着怎样的生活。我对他说:“佳铭,你一个人在那边要好好的,要是想我了就回来看看我啊。再见了,佳铭。”

这次换成佳铭哭了,我摸着他的光头说:“路上注意安全啊。”

他点点头说好。

我没有参加他的葬礼。


在我心里,佳铭只是离开我去远行了,等他累了,他就会回来的。毕竟他陪了我那么多年,我又这么有魅力,他怎么忍心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佳铭离开的第二天,他的妈妈交给我一个花盆。

“佳铭说,花盆里面是向日葵的种子,你要悉心养护,等它开花了,佳铭就回来看你了。”说着说着她就掉眼泪了。

我笑着安慰她:“阿姨您别哭了,佳铭不是说了他还会回来吗?”

结果她哭得更凶了。


我过上了没有佳铭陪伴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与往常并无太大的不同,吃饭,上班,睡觉,逛街,为钱发愁,是同往常一样的喜怒哀乐。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外面的风吹得它痛苦又难过。

喜怒哀乐失去了意义。

这样的生活一直维持了四个月。四个月之后,佳铭送给我的向日葵开花了。

在微微发蓝的天光中,我揉着我的惺忪睡眼,向那吐露了娇黄色的花朵问道:“佳铭,你回来了吗?”

“是啊,我回来了。”佳铭说。


我怕白天我去上班的时候佳铭会孤独,就又在阳台养了许多花花草草。后来我干脆把工作给辞了,在家看看书,陪佳铭说说话。

“你还会走吗?”

“会啊。”

“什么时候?”

“等你忘了我,我就走了。”

我撇过脸去,同一朵花赌气道:“我不会忘了你的。”

“向日葵是一年生植物啊。”

“你什么意思?”

“等花儿谢了,我就真的离开你了。”

“那我就把你摘下来,制成标本。总之我一定不会让你凋谢的。”

“没有用的。”


第二天,闺蜜青青约我逛街。我本打算陪着佳铭,可这些天跟他赌气,正好晾他一晾,连水都没有浇就出门了。

“最近怎么样啊?”青青嘬着珍珠奶茶问我。

“什么怎么样?”我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叹了口气,拍拍我的头道:“关于佳铭啊。”

“佳铭他没有走啊,他回来了。”

“不是吧阿sir?你该不会是伤心过度,成傻子了吧?佳铭的葬礼你也没有来,你这大好青春年华的,小脑瓜子里成天想什么呢?”

“佳铭就是没有走啊,他真的又回来了。”我固执道。

“你该不会遇到鬼了吧?”青青瞪大双眼。

“你胡说!佳铭现在就在我家,你不信,跟我回家去看看!”

“好啊。”


“佳铭,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佳铭回答。

“还真是佳铭的声音。佳铭,你喜欢小葵大家有目共睹,你是人是鬼都好,只要不伤害小葵,你就还是我们的朋友。”

……佳铭并没有回答青青。

“佳铭,你说话呀。”青青追问。

“对不起,无法识别。对不起,无法识别……”

青青沉默了一会,猛然朝那盆花冲去。

“青青,你干什么!别动我的向日葵!佳铭说了,佳铭说了他会回来的!”

“李葵!你莫不是个傻子!”青青把我推倒在地,将那颗向日葵连根拔起,找到一个闪着光的方形盒子。

“这就是你说的佳铭?”她拎着那个承载着佳铭声音的机器质问我。

“对不起,无法识别。对不起,无法识别……”机器依旧重复着这句话,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连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满是佳铭的笑容。

“李葵,你醒醒吧,佳铭已经去世了,他抛弃你了,你还要在幻想中停留多久?”


我早就知道佳铭在骗我。这种玩弄留声机的小把戏,我早在初中就玩腻了。

我想,人之所谓活着,不过是为了一个念想。年少时的努力为了考上一个好大学,找到一个好工作;成年之后的努力无非就是为了自己认为的那份幸福吧,对我而言,佳铭就是我的幸福啊。

所以,绝不能忘记。

佳铭还在这里,他在我的心里。


我是佳铭,我爱的人名叫李葵。别看这名字与“李逵”同音,她其实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让人忍不住想为她挡去前进道路上的风雨。

可这件事我终究是做不到了,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我甚至连见她的勇气也没有了。我知道她肯定舍不得我走,她肯定会偷偷哭鼻子,她肯定会一遍又一遍地想念我……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希望她忘了我,自由而热烈地生活。

有时候妈妈真是我的人生导师,他要我送给小葵一个留声机。当然,这个冰冷的机器还需要美丽的谎言来加持,于是我骗她说:“等到向日葵开花了,我也会回来陪你了。”

小葵啊,我弥留之时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幸福。


我叫李葵,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佳铭去世之后,我换了个城市生活。我认识了新的朋友,空闲时间常聚在一起聊天吃饭。又过了一段时间,我遇上了喜欢的人。

也不算太喜欢吧,毕竟真正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我知道这对他来说不公平,可我会尽力将那段记忆埋在过去。

向日葵的愿望,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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