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当,当,当,当。”客厅墙上的挂钟敲了四下,在万籁俱寂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
其实在挂钟敲响之前吴安民就已经醒了,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定定地望着黝黑的天花板,努力辨识着吊灯的位置。其实就算分辨出来了也没啥用,他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否则心里会更加觉得慌慌的。
老伴已经走了快一年,她临终时的话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回响:“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尽快再给自己找个人,给你做饭,陪你说话。别管其他人怎么说,我肯定不会怪你的。否则我死不瞑目。”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那么快去找别人?妻子和他一起走过了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又有谁能代替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为了让妻子安心地离开,他嘴上答应了,心里却打定主意,剩下的日子不管还剩多久,都不再找别人了。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一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每天一醒来,手习惯性地去摸旁边的那只手,无数次地摸空,却依然无数次执着地摸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依然习惯在早上准备两杯牛奶,两只鸡蛋,两个包子,每次他只会吃一半,剩下的一半放在晚上热热再吃。
八十多平米两室一厅的房子不算很大,原先两个人住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就剩下他一个,突然间感觉冷清了很多,跟自己的心情一样,天天都是空空荡荡的。
儿子吴爱国定居深圳,只有过年才能回来,女儿吴爱华嫁到了城里,每周末都会过来看看,给他带点平时吃用的东西。他知道她家里的事情也多,因此往往爱华待不上半天他就让她回自己家里去,上有老下有小的,女儿也不容易。
门嘎吱一声被挤开一条缝,虎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它跳上床,卧在吴安民的手臂弯成的半圈里,用柔软温热的舌头舔了舔主人的手背,又静静地一动不动了。
吴安民心里一阵温暖,幸好还有这条已经养了六年的狗子陪在他身边,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怎么熬过妻子去世之后的这段时间。
一年来,每天起床之后,他带着虎子顺着这个小县城的环城路溜达到环城公园,一人一狗漫无目的地转上一个小时,然后再回到家里。直到吃完晚饭,他再带着虎子出去转一个小时,回来看电视到九点半,然后睡觉。
日复一日,他越来越觉得孤单寂寞,就连住了几十年的房子都让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每次一回到家里,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卧室还有厨房,他总感到一阵心悸。
“老婆子,你竟然比我还了解我自己,终于还是得照你说的办。”吴安民对着渐渐显露出轮廓的吊灯,喃喃地嘟囔着。
02
得到吴安民的首肯,妹妹吴美丽很快就帮他物色了几个条件还不错的对象,见过几次面之后,吴安民选择了杨慧珍。
杨慧珍比吴安民小九岁,退休之前在县二中做财务,人长得不错,说话做事也干净利索,给人一种落落大方的感觉。可就是这么一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人,老公却在女儿十岁大的时候出轨了。一番斗争下来,老公净身出户,女儿由杨慧珍抚养长大。
杨慧珍的女儿在北京念完研究生之后留了下来,找了个很不错的公司白领,两个人结婚三年了,夫妻恩爱,不需要杨慧珍操什么心。退休之后的杨慧珍没有选择跟女儿去北京,而是留在了县城的家里。
这么多年的经历让她对男人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心地善良,感情专一。在这方面吴安民绝对优秀,因此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住在了一起。
他们并没有去领结婚证,反正两边的孩子都大了,财产也没啥可分割的,不存在任何纠纷,他们也都不在乎有没有那个形式上的东西。
吴爱国和吴爱华对于爸爸的决定倒也没说什么,都表示认可。他们因为自己事多,没办法一直在父亲身边照顾他,有个精明干练的女人陪着爸爸,他们也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轻了很多。
接下来的半年对于吴安民和杨慧珍来说甜蜜而幸福,他们似乎又都焕发了第二春。在夫妻生活方面他们早已过了激情期,需求很少,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又有了能聊天解忧,能相依相伴的人。
03
这天正在开会的吴爱国接到了妹妹的电话,“哥,你知道不,杨阿姨的女儿预产期要到了,她让杨阿姨到北京去伺候月子,听说爸也想跟着一起去。”
吴爱国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当初自己老婆生孩子的时候,跟爸爸说了很多遍,他最终也没和妈妈来深圳帮他们带孩子,理由是妈妈的身体不好,来了不仅帮不上忙还添乱。为这妻子跟他闹了好多次矛盾,说就是因为生了个女儿,没能合了吴安民的意,因此他才不愿意来的。
作为儿子,吴爱国不能跟老婆一起埋怨自己的爸爸,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对爸爸有点不满的。现在妈妈不在了,新找的阿姨也才相处了半年多,爸爸就这么上杆子地跟着人家去照顾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亲疏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爱华没啥资格要求爸妈帮她看孩子,但儿子小的时候家里也是搞得人仰马翻。爸爸因为要照顾妈妈,除了给她塞过几次钱之外,基本没帮过什么忙。从小就觉得爸爸偏心的她对于爸爸要去照顾别人家的女儿,心里也暗自不忿。
晚上吴爱华来找爸爸,正好杨慧珍也在,她的心里话不能明说,只能旁敲侧击:“爸,伺候月子很辛苦的,你跟杨阿姨年纪都大了,我担心你们吃不消。要我看,最好还是让玥玥在北京找个专业的保姆,人家都是经过培训的,伺候月子又科学又高效,不比你们强多了?”
杨慧珍呵呵一笑:“我把玥玥养了这么大,她从出生到上大学,啥事情我不清楚,怎么可能做不好。我倒觉得那些保姆价钱又高,服务质量也未必有保证,还是自己人做着踏实。”
吴安民也说:“这一年多来我都练出来了,啥饭都能做啥家务都能干,过去了给你杨阿姨搭把手,她管孩子我管家务,这不是挺好的嘛。”
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再说我还没去过北京,刚好趁这个机会去看看天安门,逛逛王府井,精神好的话我还想爬长城呢。”
吴爱华嘴一撇:“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逞啥能!当初我哥让你去深圳帮忙看孩子,你说自己精力不济,死活不去。现在你的身体比那时候差多了,别搞得人没照顾好反倒把自己累垮了。雷锋做不成,自己却成了人家的负担。”
这话听得杨慧珍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吴安民看了她一眼,对女儿说道:“你懂什么,那时候你妈不是生病呢嘛,我照顾你妈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去给爱国带娃?”
吴爱华眼圈一红,“我妈病了五年,正好撞上我跟我哥生孩子,我们没在照顾妈上面尽多少孝心,你们也没能好好跟孙子相处相处,大家心里有没有抱怨我不敢说,但遗憾肯定是有的。”
她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现在妈不在了,你的身体也不好,伺候月子本来就很累,再加上水土不服,你要是生病了那可怎么办?”
04
话还没说完,吴安民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看了一眼,放在耳边说道:“爱国,你咋这会打电话回来了?”
电话那边的吴爱国问道:“爸,我听说你要去北京帮杨阿姨伺候月子,是真的吗?”吴安民“嗯”了一声,吴爱国又说:“你这身子骨咋能经得起那种折腾呢,这要是累出病来,先不说怎么照顾你,你让杨阿姨和她女儿于心何安呢?”
吴安民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就一定会累出病来?我现在的身子骨好着呢,再说去了有你杨阿姨,还有她女婿,大家一起分担一下,能累到哪去?我就那么不经折腾吗?”
吴爱国听出了爸爸的情绪,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当初我们生孩子的时候你就因为照顾我妈来不了,我是担心你要是病了,杨阿姨还得照顾你,哪还有精力伺候她女儿和孙子呢?”
吴安民说:“那你啥意思?”
吴爱国沉吟了一下,说:“我的意思是让杨阿姨一个人去北京,专心照顾月子,你就在家里把自己照顾好,别给人家添乱就行。”
吴安民看着一言不发的杨慧珍,心里升腾起一阵气愤,高声道:“你就是对我当年没去帮你带孩子怀恨在心,所以说什么也不愿意我去照顾别人家的女儿,是不?”
虽然没开免提,吴爱华从爸爸的语气中也能猜出哥哥是怎么说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他们俩之前商量好的,当下她插嘴道:“爸,我哥也是一片好意,你怎么能这么说!”
吴安民转过头对女儿说:“难道我说错了?不光是你哥,你自己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
吴爱华有些气急败坏:“我们不都是为你的身体着想嘛!”吴安民叫到:“你们要真的为我着想,就不要老想着把我们俩分开。你知道一个人守在这间空房里是啥滋味?你知道凌晨四点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是啥滋味?你知道一连几天没人跟你说一句话是啥滋味?”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出了那句已经在心底打了好几个滚的话:“你们不就是怕我生病了需要你们花时间照顾吗?”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连电话那边的爱国都忍不住叹了口气。作为儿子,他得到爸爸妈妈的心疼最多,但尽的孝却是最少的。现在他有什么资格再去要求父亲按照他的想法来做呢?更何况这想法到底是为了父亲的身体还是为了让他自己出一口气,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杨慧珍开口了:“行了,别因为我们家的事把你们家先搞得鸡犬不宁。我一个人去北京,老吴你在家好好待着吧,以后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吴安民惊讶地盯着杨慧珍,连忙说:“你别误会,我还是要跟着你一起去的。”杨慧珍挥了挥手,“你不用解释,我已经决定了。”
一直卧在杨慧珍怀里的虎子突然间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跑到吴安民跟前,仰起头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吴安民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液,用手拍了拍虎子的脑袋,颓然倒进沙发里,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吴爱华看了看爸爸,看了看虎子,又看了看杨慧珍,轻轻地叹了口气。电话那边的吴爱国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05
吴安民的生活又变得冷清孤寂起来,每次爱华过来看她,往往说不上几句话他就打发她回去。爱国的电话时间也越来越短,父子俩往往同时拿着话筒沉默不语,大家似乎都失去了倾诉的欲望。
杨慧珍去了北京之后,一开始每天都来个电话跟吴安民聊几句,短信发得也很频繁。渐渐地电话和短信越来越少,通话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五个月之后,吴安民收到了杨慧珍的短信:“我决定留在北京,大家还是分开过吧。”
吴安民呆呆地握着手机,隔了半天才终于用颤抖的手在键盘上按出一个字:“好。”
吴安民的身体和精神突然间差了很多,每天变成只是早上出去锻炼,回来之后就不再出门。锻炼的时间和走路的距离也缩短了一半,每次回来都神情倦怠,腰也没有以前那么直,变得有些佝偻。还不到七十岁的人,那样子看上去跟八十岁的老翁差不多。
这天早上吴安民带着虎子出去遛弯,还没走到环城公园,他突然听到走在后面的虎子发出一声悲鸣,急回头看时,一辆电动三轮车从自己的身边呼啸而过,在前面的十字路口转了个弯,转眼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吴安民这才看到虎子躺在地上,嘴里哀叫不止,本来圆滚滚的腹部被轧得塌下去一道很深的车轮印。虎子艰难地想挣扎着站起来,试了两次却都颓然栽倒,嘴里开始喷出血沫。
吴安民吓得魂飞魄散,他眼含热泪,颤抖着双手想把虎子扶起来,又担心会对它造成更大的伤害,只好任由它那么躺着。他掏出手机给爱华打电话,“喂,爱华,虎子被车撞了,你知道咱们这里哪有兽医站没?”
吴爱华刚上班不久,正在机房里忙活,听到虎子受伤了,也觉得很意外。她想了想,说:“咱们县里早就没有兽医站了,现在都流行开宠物医院,不过我也不知道哪里有。你先等一会,我查查看。”
她挂了电话之后就开始搜索起来,还没什么眉目呢,主管走进机房对她说:“交换机修好了没?一大早就出事故,一会客户该打电话投诉了,一定要在九点前修好,知道吗?”
爱华心里一阵厌烦,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给爸爸发了个短信:“爸,我没找到宠物医院,这会我还在忙,你问下旁边的人吧。”
心急如焚的吴安民挂掉女儿的电话之后又给儿子打电话,“爱国,虎子被车撞了,肚子都被压瘪了,你说我现在该咋办?”
吴爱国正在开会,他本来以为爸爸这么着急给他打电话是有什么急事,赶紧走出会议室到外面去接,听到是狗被撞了,他不由得先松了口气。
在得到虎子还没死的答复之后,他对爸爸说:“你给爱华打电话,让她查查县里哪有宠物医院,先送过去看看再说。”吴安民焦急地说:“我给爱华打过电话了,她说在查,我怕来不及,虎子这会正吐血呢,你说我现在该咋办?”
吴爱国心里清楚虎子大概率活不了,但他知道父亲爱狗如命,要是这么直接跟他说肯定会遭受一通训斥,因此只好说:“那你就等爱华查到之后赶紧送到宠物医院去吧,说不定她已经查到了。我这会在忙,你赶紧把电话挂了,别搞得爱华的电话打不进来。”
吴安民赶紧挂掉电话,发现女儿的短信已经到了,看过之后他心里的绝望和愤怒又加深了一层。这两个小王八蛋,根本没把虎子的性命当回事,整天就知道忙忙忙,见你他妈的鬼去吧!
06
他不再犹豫,俯身抱起虎子,也不管它嘴里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服。虎子虽然不是大型犬,但体重也有快二十斤,吴安民只觉得两臂沉甸甸的,压得他的腰都没办法完全挺直。但他顾不得这些,快步往县医院跑去,那里连人都能治,应该也能够给狗治伤吧。
县医院有点远,吴安民叫了两次出租车,结果司机一看浑身是血的人和狗,车子还没停稳就又开走了。吴安民无可奈何,只能自己抱着虎子继续往前走。
虎子浑身都在颤抖,应该是伤口很疼,因为嘴里被涌出的血液占住了,它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咽声。鲜血从它的嘴角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以及吴安民的胳膊上腿脚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吴安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虎子及时送到医院,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只能也必须这么做,如果让他留在原地,他可能会悲伤地跟虎子一样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虎子嘴里的鲜血越流越多,声音却越来越小,吴安民不停地叫着虎子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够留住它不断消逝的生命。爱人生病时他去过很多次县医院,从没觉得要走很久,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这段路似乎遥不可及。怀里的虎子越来越重,他的心也越走越沉。
终于看到县医院的大门了,吴安民叫了声:“虎子,我们到了。”他低头看时,虎子的头垂得低低的,一双失神的眼睛半睁半闭,已经没有了呼吸。
吴安民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07
吴爱华下班后赶到父亲的家里时,吴安民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上贴着创可贴,怀里抱着已经僵硬的虎子。她心里一阵悲伤,隐隐也带了一丝歉疚,虎子是她看着长大的,父亲一直把它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儿子养。尤其是母亲过世之后,虎子更是须臾不离父亲的左右,在父亲的心目中,也许虎子比她和哥哥的地位都更重要。
爱华小心地问到:“爸,你没事吧?”
看到父亲没吭声,她又说:“现在天气热,虎子的尸身很快就会发臭的,我们一起出去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
吴安民看了她一眼,无悲无喜,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你帮我查一下,哪里有提供宠物火化服务的。”
爱华有些不以为然,狗死了找个地方埋了就完了,怎么还要跟人一样火化?有这个必要吗?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反对父亲的时候,因此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就开始在手机上查了起来。
竟然还真被她查到一家,就在县城北面的神鹿原上,她把地址发到了吴安民的手机上,吴安民的眼睛里射出一丝光亮,只是对爱华点了点头,就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爱华走后,吴安民的手机上收到一条吴爱国发来的短信:“爸,爱华说虎子死了,您节哀顺变。我给爱华转了三千块钱,让她改明重新给您买条比虎子更好的狗。”
吴安民回过去三个字:“不用了。”
08
爱华终于选中了一只四个月大的柯基,小脸尖尖的,眼睛圆圆的,身子胖乎乎的特别可爱,她相信爸爸一定会喜欢上这个新伙伴。
虎子死了三个多月了,爸爸好像一直还没从这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每次见到他都失魂落魄的。听说现在早上都不出去锻炼了,一天到晚待在家里,也没别的事情好做,就是看电视。但电视里到底在演些什么,问他却又说不上来。
每次她去的时候,发现上次带的东西还是好好的摆在那里,一个月前送来的苹果都放烂了,爸爸竟然都还不知道。再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本来她早就应该把狗买好给爸送过来的,结果儿子要期末考试,她得天天盯着,一拖再拖下就到了现在。她有点内疚,但相信爸爸应该会理解她的。
希望新买的小狗能够让爸爸重新振作起来。
吴爱华抱着柯基犬来到家门外,照例按了一下门铃,爸爸一般会在门铃响到第三下的时候打开防盗门。结果今天她连按了三次,门铃响了九声,却依然没有人答应。
难道爸爸出去了没在家?不应该啊!
她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门,客厅里一片寂静,她的手在门边的鞋柜上划了一下,手指上竟然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以往爸爸每天都会把家里的家具仔细擦一遍,最近怎么变懒了?这鞋柜少说也有四五天没有擦过了。
她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念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爸爸的卧室门前,刷的一下推开门。一股冷气迎面扑来,即便是在盛夏,她依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爸爸怎么把空调开得这么低!不怕冻感冒吗?
吴安民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的被子盖得整整齐齐,脸色看上去平静异常。吴爱华心里一颤,疾步走到床前,她的脚步声很重,吴安民却丝毫不为所动。
吴爱华伸出颤抖的手指,搁在吴安民的鼻子下面,他的肌肤冰凉彻骨,已经没有了呼吸。
吴爱国赶回家已经是下午,父亲的遗体被安放在了租来的冰棺里,冰棺旁边摆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罐。哭得眼睛红肿的爱华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只求你们一件事,把虎子的骨灰跟我和你妈埋在一起!
吴爱国哀号一声:“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