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馆家遭了贼，经过一群老婆子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添油加醋加工，又通过她们无聊的闲扯，传得满村沸沸扬扬，搞得大家紧张兮兮～～
《牛倌的故事》
文／图 七品草民
那一年夏天，小偷特别疯狂，几乎隔三差五光顾，沙村不是少鸡就是丢鸭。大家都恨得牙根痒痒。
“小偷也太张狂了”，李老太太悄么声地告诉邻居王嫂子，“俺听说村西头牛倌家，夜来后晌进去人了，院墙外牛粪堆踩上若干脚印。”
“俺也听说来。小偷含有点嚣张，偷了东西，大摇大摆从大门走的，门也木给带上。”王嫂子说着话，掩饰不住心里的紧张。
“安阳来，大早晨起来，恁娘俩在那喳咕什么？”七婶子刚从菜园回来，右胳膊上挎着竹篮，篮子里新鲜的韭菜，还带着雾露水，一把割韭菜的镰刀，仍沾着一点儿湿泥。
七婶子冷不丁闯入打断了她们的悄悄话，吓了李老太太和王嫂子一跳，就像小偷突然出现在身后。
娘俩拉住七婶子，“俺的娘来，叫恁大嗓门吓使了。恁上园去了。”李老太太有些抱怨，又有些明知故问，然后又低声问，“七婶子，恁木听说咱村西头好几家子进贼了？”
“可不是。俺也听说，那个贼太也无法无天了。进了牛倌家翻箱倒柜，统共四五件破衣服，含给翻腾出来，丢得满院子到处都是，弄得乱七八糟。牛倌攒了俩钱，都藏了衣服里也都翻出来了。”七婶子毫不顾忌，扯着嗓子大声说道，“这个遭天杀的。敢偷残疾老头的钱。”
“七嫲嫲，小点声。恁说这小偷怎么一点良心也木有？光棍子老汉赚分钱不易，听说八十多块钱呢。怎么舍得下手？”王嫂子陪着同情说道，“攒了就藏在破衣橱里，掖了个褂子兜里，藏这么严实都给翻出来。真可恶。”
李老太太说：“牛倌日子精打细算，省吃俭用，赚了钱就攒着，够了百就存了折子上。”
“恁都说说一个光棍子，攒那些钱都干什么。平日了肉不嘎拾的吃，逢年过节才包炖古扎子，弄点白面含得掺点地瓜面。”七婶子一直纳闷。
牛馆家遭了贼，经过一群老婆子们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添油加醋加工，又通过她们无聊的闲扯，传得满村沸沸扬扬，搞得大家紧张兮兮，像惊悚的鬼故事。
各家各户都忙碌着防贼：加高院墙，墙顶固水泥栽上碎玻璃；大院门闩上钻眼别住，堂屋门再加一道锁；院墙外土堆粪坑割了荆条铺盖上，墙头上也给拦上一道；也有老人喂养了一条狼狗，看家护院……村里还专门成立了巡逻队，每晚安排人轮流值班，手电筒逐个巷子照来照去。
手电筒照亮了街巷，终于照出躲藏在黑暗的影子。一个偷鸡贼正趴在鸡窝前，伸手进鸡窝掏鸡时，被两个巡逻队员按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
押到村委，偷鸡贼很快竹筒倒豆交待了罪行，承认白天化装收鸡鸭的贩子，侦查地形，晚上趁着月黑风高偷鸡摸鸭，但坚决否认曾偷盗过牛倌。
这时大家才想起应该去牛倌家核实一下。牛倌没有到村里报案，一直也没有人到村外去核实，只是在大家传说中。
牛倌住在村外西头，孤零零的三间老房子，两扇门，一个窗户，土墙低矮，黑瓦覆盖。中间一间垒灶按锅算是厨房，东间搭炕铺席当作卧房，西间没窗没门是牛棚。院子围着稀稀疏疏篱笆，洋槐条子扎的权当院墙了。院门两根门柱深栽地下，上面盖了一个棚搭着稻草。
巡逻队五花大绑的押着偷鸡贼，穿街越巷来到村西，声势浩大，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有大人，也有孩子。
隔的很远就看见，牛倌在院子里拿着棍子敲打，几件破衣服还有两床被子在麦垛上晾晒。
大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看热闹的乌泱泱的跟着巡逻队，一下涌入牛倌院子，没有挤进来的孩子都爬上了篱笆外的草垛。
现场再次审问偷鸡贼，他仍然不承认来过这里。大队长就问牛倌，“老牛倌，恁家遭贼了木有？是不是被偷了钱？”
“木以。”牛倌中气十足，“俺又木有几个钱，谁稀来偷。”
“那怎么都说恁家被盗了，衣裳都扔的到处都是。”
“俺几件子衣裳，都长虱子了。拿出来晒晒，敲打敲打。”牛倌说着，继续敲打着被子，被子脏兮兮的，有地方棉花都呲出来了。这时大家才发现，原来牛倌只有一条胳膊。
“散了吧。牛倌没有被偷。”
村民见没有热闹可看，就三三两两的撤退了。
“孩子，小偷小摸不长久。回家吧，得好好做人。”牛倌放下手中棍子，解开偷鸡贼身上的绳子。
“老牛，不能啊。他得送交给公安。”
“周公安哪了，俺老牛跟他说。把孩子放了吧，鸡钱俺来赔上。俺老牛参加革命时，你这小娃还尿裤子来。听我的。”牛倌不容商量，解开绳子推着偷鸡贼往外走。
偷鸡贼给牛倌磕了个头，流着泪走了。
村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手电筒不再照来照去，巡逻队也撤了。
过了许多年，老牛倌被人接走了，而接他的人正是那个偷鸡贼。
……
后来，牛倌的故事又在村里流传。牛倌是村里最早的党员，曾经当过兵，参加过孟良崮战役，一条胳膊就是那场战斗丢的。伤残之后，就转业回村，在生产队放牛，默默无闻的当牛倌。村民都说牛倌家真的遭了贼，也真被偷了钱，应该就是那个偷鸡贼。但是，牛倌没有交给公安惩罚，反而保释并放了偷鸡贼。偷鸡贼感恩戴德，报答恩人，所以接去养老了。还有人说牛馆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都捐给了临沂，感谢老区百姓当年活命之恩。
然而，这些都已无从考证。因为老牛馆已经不在，也无法去考证了。即使问老牛倌，估计他也不会以此为资本炫耀，在村里时就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他的过往，他的故事。
（2020年2月8日 星期六 晴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