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氏走进书房的时候，张澄安正顶着一张花猫脸，拿着毛笔要去画余锦荣的脸。余锦荣一边忍着笑一边轻松挡住张澄安的进攻，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看到竺氏进来，两人都吃了一惊，余锦荣先停下来，试图抓住张澄安的手腕，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混战。张澄安的第一反应也是赶紧恢复正襟危坐的样子，先把母亲糊弄过去，但是她看到余锦荣的停顿，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好机会，不抓住这个机会太可惜了，于是她趁着余锦荣愣神的一瞬间，迅速伸手在他脸上画了一道猫胡子。

“安姐儿！”竺氏真是不知道拿这个女儿怎么办才好，“怎么总是欺负锦哥儿。”

张澄安原本还在得意自己报了仇，听到母亲的话，有点委屈地反驳道：“明明是锦哥儿在欺负我。娘你看他在我脸上画黑道道。”

余锦荣带着些歉意地向竺氏一礼：“师娘，我们不该在书房里打闹。”

论起道歉水平，余锦荣当然胜过张澄安许多，况且他一向为人谦和，相比于莽莽撞撞的张澄安，竺氏更相信余锦荣。不过张澄安是自己亲生的，稍微敲打一下也就罢了，不至于真的在这样的小事上跟女儿过不去。

这会儿竺氏并不想给两人断官司，她急着出门去。她的娘家弟媳妇刚生了孩子，着人送信说今天洗三，她得去观礼。

竺氏在研墨用的小水缸里打湿了帕子，给张澄安擦她的小花脸：“瞧瞧你，墙根头常常溜进来的那只狸奴都比你爱干净。”

张澄安为母亲打湿帕子的方式感到震惊，有点庆幸自己没有贪方便而在那个缸里洗过笔，要不然现在可能就不是一张花脸，而是一张黑脸了。她一边躲闪着母亲并不温柔的“擦脸”伺候，一边赔着笑：“娘，我自己来，我自己会擦的。”余锦荣在旁边看母女俩斗智斗勇，眼里都是笑。

竺氏见张澄安不配合，也懒得理她了，把帕子放到一边，说：“你舅母生了个儿子，今儿个洗三，爹娘要去观礼，晚上可能用过晚饭再回来。你们自己弄点饭吃，要是不想做饭，就去金钟街上买些面食。”

张澄安也想跟着出门，正准备拉着母亲的袖子撒娇，突然想到如果她跟着去阿舅家的话，余锦荣怎么办。放余锦荣一个人在家独自吃晚饭，那也太可怜了一些；让余锦荣跟着一起去，只是定了亲，还没有正经的名头。罢了罢了，为余锦荣牺牲一下吧，这次就不跟着出去玩了。张澄安下定了决心。

竺氏有点惊讶女儿这次没有耍赖要跟着去，接着感到有点欣慰，果然定了亲之后懂事了不少。她交代完毕，嘱咐两人在家里要乖乖的，就去堂屋找张先生了。

张先生也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那么半天了也没有把竺氏找出来的红枣等礼品包装好，惹得竺氏一叠声数落：“又在打什么晃，这份邸报你看过的，哪一份不是从头看到尾，怎么这时候让你包一下枣都能看起报来。我看安姐儿随时随地看话本能入迷，就是随了你的。”

张先生陪笑的模样跟张澄安一样，果然女儿是随了爹的。他三下五除二包好了红枣和红糖，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这时候轮到张先生等竺氏了。她一会儿找钥匙，一会儿找出门用的荷包，在堂屋和正房之间来来回回地走。张先生一脸“我就知道女人出门是这么麻烦”的表情，得到了竺氏又一个白眼。

一切收拾妥当，竺氏又转回书房叮嘱孩子，张先生听了两句之后无奈地打断她：“好了好了，出门吧，都是大孩子了，能照顾好自己的。总是为他们操心，他们就一点都不会长大了。”

竺氏和张先生终于关上院门，有些不放心地去金钟街上雇牛车去了。

书房里的张澄安学着竺氏的样子打湿了自己的帕子，在脸上一阵乱抹。余锦荣看不下去了，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坐着吧，我来帮你擦。”

张澄安一边端端正正地坐好，一边小声道：“明明就是你先在我脸上画了道道嘛。”

余锦荣笑着回复：“对不起呀，是我不好。不过我是想帮你整理头发，出发点是好的呀。”

张澄安乖乖仰着脸，嘴里不服气道：“我说不过你。真是可恶，你连我娘都蒙蔽了。”

余锦荣笑得更开心了：“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讨好丈母娘是每一个女婿必须拥有的技能。”

张澄安眨巴了一下眼睛，反应过来：“好你个余锦荣，竟然占我便宜。”她又张牙舞爪起来，被余锦荣强势镇压，终于把脸擦干净了。

余锦荣用同一块帕子擦了自己的脸，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准确擦到墨迹的位置，一点也不会把脸擦花。

张澄安十分佩服地看着他，因为不想承认自己的佩服，眼神往旁边溜了一下，没话找话道：“你用过我的帕子，把它弄脏了，你得负责把它洗干净。”余锦荣当然不会拒绝这样小小的要求。

其实竺氏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张澄安和余锦荣会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把自己饿死。竺氏和张先生都不在家的情况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每一次张澄安和余锦荣都能很好地安顿自己。不过当娘的心就是这样，每一次出门都会不放心，这可能就是“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吧。

张澄安这时候也有点担心竺氏了，她把脑袋搁在桌上，侧着脸问余锦荣：“锦哥儿，你说我娘带上伞了没有？这几天时不时就会下一场雨，虽然都不大，但是也会淋湿的。”

余锦荣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她的发髻在刚刚打闹的时候散乱得更厉害了，现在不止一缕头发黏在脸上：“别担心，师娘会带上伞的。”

得到了余锦荣的保证，张澄安又开心起来，坐直了身子，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晚饭要吃什么：“先来一碗砂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再去买一大碗细料馄饨儿，一份煎茄子，一份旋炙猪皮肉，咱俩分着吃。”

余锦荣知道她不一定真的喜欢吃这些，只是难得有机会自己安排晚饭，就想把新奇的食物都尝一遍而已。当然这并不要紧，金钟街上的饭食味道都不错，偶尔尝试一下，也是不错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