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在一家旅店中止了他的旅途,他在树林中杀掉了两个强盗,然后看到了林中的河流,他用河水洗干净了身上的血污,他喝下一口水后感到寒冷,这时旅馆就在河对岸看到了他。
剑客走进了旅馆,里面是那么空旷,那么冷清,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这样的地方响起,她说:
"你要点什么?"
声音就像从很遥远的地方赶来的,老板娘就在柜台后面,她花白的头发微晃,伴着贫瘠的脸,就像没有力气的钟摆。
那种从很遥远的地方赶来的声音让剑客回想起遥远的过去,漫长的旅行在他的脑海中翻过。当饭菜端上时,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点过食物。
长期的漂泊消耗了他对任何事物的新鲜感,让他的生活越来越陈旧,他麻木地看着杯中酒和盘中餐,他饱了。
老板娘说了一个数字,剑客发现他根本没有钱,他在衣服里只找到一个失望的洞,他只好说:
"我没有钱。"
老板娘打量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的剑,于是他们开始了短暂的商量,当剑客知道了她的主意,开始像面对许多人那样喊叫:"不行。"
老板娘说了句:是吗?"如同剑客第一次听到的那样由远及近,然后到达旅店,在空旷的店中流淌。
此时的剑客不仅在那声音中回忆自己,而且他看见周围的墙壁在声音中变成碎片向他飞来,地板正在降落,速度足以让站在上面的人被击中后坠入未知。
剑客的剑已经出鞘,飞舞的剑花面对着一切不速之客。
可是在一刹那,他无比熟悉的剑法像一座老化的吊桥一样摇晃不止,随后他听到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旅店又恢复了原貌,老板娘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声音:
"回去吧。"
剑客想说:"你是谁?"然而他已经被甩了出去。
剑客拍拍身上的尘土,不甘心地转身之后,他看见的是那条河流,河流也顺着地势去未知的远方。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联想,他最终选择了和声音相似的河流结伴而行。
远处的树木在模糊的迷雾中高挑扭曲,空气好像能被拧出水一样潮湿。
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更觉得跟着河流是正确的,虽然独自行走与结伴通向的都是未知,但是他感到河流在和他一起分担未知的恐惧。
有一段时间里,他会想着旅店的老板娘是谁,他终于给自己的旅行强加了一个目的:
找到老板娘,打败她。
这样一想他就心安理得了不少,老板娘的遥远的声音给了他难以磨灭的印象,那种声音激起他脑海中同样遥远的记忆。
与河流同行的日子中剑客往往心不在焉,他觉得此行与以往并未有不同,只不过多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对手,而在这模糊的树林中更是显得遥不可及。
然而这段旅行仍然是有趣的,剑客看到他的同伴就会想到难以磨灭的声音,声音是从遥远赶来,而他们正在通向遥远。
在一个黄昏,他在一棵树下告别了河流,尽管没有了陪伴,他仍在树的左侧发现一条疑似有人迹的道路,这给了他许多信心,他走上了这条路。
如果不出所料,那么他便会像以前那样遗忘这样的旅行,脑海中的记忆是那么相似,从前他把它们放在一个罐子里,贴上标签后放在不易拿到的地方。
然而他现在还能记得那两个强盗之死,是在同样模糊变形的树林中,其中一个划破了他的衣服后死在了他的剑下,导致了他与老板娘的对决。
几年以来他第一次找到了最初的影子。
在记忆中,家庭的门没有安静过,在他破烂不堪的家中门显得尤为重要 ,起到了遮蔽的作用,然而门却比家中的任何家具更为陈旧。
他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了自己家已经负债累累,当他去询问他父亲时,他父亲温和地说:“他们都是胡说。”然后压低声音:“我们家很富有,我在南坡上,就是上次你摔倒的那个坡,在一棵树做了记号,下面埋着一张银票。”
父亲的态度让他不禁相信了这种幻想,少年说:
“那你快去呀。”
父亲摆了摆手:“我去了,那些人会以为我跑了,然后把我们的家彻底破坏。”
父亲说:“所以还是你去。”他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笑脸。他说:“这就是标记。”少年认真地看了许久,然后说:“等我找到钱,我们家就真的是笑脸了。”
他在南坡上漫游,他仔细地看着每一棵树的纹理。他在那些没有笑脸的树上恶作剧地画上了哭脸,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自己伤害了自己。
那是在一个深夜他独自在山上熟睡,却又被脑海中突然浮现的一句话,那是父亲在他临行前说的:
“如果你没有找到那张银票,就不要回来了。”
少年心中的信心冲淡了这句话带来的意义,他认为自己总会找到,然而在一次次的无功而返中信心也流失了。
现在他必须独自面对这样的恐惧,那晚他和恐惧打了平手,在半睡半醒之中迎来了清晨。
这之后他就成了常败将军,失眠就像毒药一样腐蚀他的精神。
他明白失眠只不过是一种表现,他真正畏惧的是他与家庭的联系变得若有若无。大树上垂头丧气的哭脸成为了失望的帮凶。
于是他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漂泊,他对树木的渴望随着失望而降低,他时常思考自己该如何处理与家庭的关系,他的心已不在脚下的路,使他常常不知自己位于何处。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南坡,他看到了一条陌生的河流,但当时的河流并没有后来那条那样幸运,少年没有追随它,而是在寻找自己的村庄。
这注定是徒劳的,半个月前30里外的一伙山贼洗劫了那个村庄,他的父亲幸免于难,他的父亲在粗暴的债主的殴打下一劳永逸地死去,债主们却也在粗暴的山贼的洗劫下命丧黄泉。
日复一日的漂泊给了他丰富的经历后,让他淡忘了时间,他的记忆也不再像年少时清晰,有一个黄昏他听到山间传来了悲歌,他心想是不是死亡带来的,他想到自己有一天也终会死去,那时他还不知道悲伤,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难过。从此他对时间开始了敏感。
剑客在树林深处看到了火光,他经过无数扭曲的树木,看到了火堆旁的人,穿着长袍,在地上做着某件事。
他上去问:“你在干什么?”
那人说:“占卜。”
剑客安静下来,在火光微弱的时候,剑客捡一些树枝,让火焰保持了活力。
那人说:“结果出来了。”
剑客说:“你刚才在占卜什么?”
那人说:“我知道这里是哪里了,这里是时间的领土。”
剑客看了看他的神色,他正严肃地站立起来。剑客才知道是真的。
剑客问:“你为什么知道?”
他说:“我走错领土啦,我得走了。”
剑客正想拦住他,他就像没看见一样径直走了,然后剑客就看不见他了。
剑客看着奇形怪状的树木,心中涌出无限的难过,他一直在找那个老板娘,却收获了无限的垂头丧气,他看到一些树木上有痕迹,一些却没有,那个脑海中老板娘的声音开始流失,他开始怀念以前。
老板娘是在很久之后遇见他的,那时剑客走在一条充满灰尘和落叶的路上,留恋着两旁的树木,看着那上面让人无限眷恋的标记。金黄的阳光让灰尘清晰可见。老板娘看到了衰老的剑客,说:“你带了钱吗?”
剑客认不出老板娘,老板娘是这片土地的神仙,她爱用回忆去折磨进入这里的旅人,剑客再也走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