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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代原名叫代玉娥，由于常年的田间劳作，每日经受风吹日晒，所以她的长相很有些沧桑，因此周围的人无论年岁大小都喜欢叫她老代。做为农民，她一直不甘心死守着几亩薄地过活。于是通过熟人介绍，她跑到城里去打工。
五十几岁的老代，斗大的字只认识一箩筐，由于没有文化，她只能在一家饭店做保洁。虽然工资不是很高，但好在管吃管住。自从老代有了工作，整个人一下子神气起来。每月能够按时拿到两千多块钱的工资，又进城见了世面，老代现在可以说是小老妈坐飞机——抖起来了呀！
老代不但在村子里扬眉吐气了，在自己男人面前更是说一不二。其实，老代自从嫁给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打心眼里就没瞧上他。虽然这些年，老代和他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但她与自家男人的感情并没有多好。
老代人长得精瘦，也许是因为瘦，那张老脸越发皱缩地像个核桃，一双老鼠眼透露着精明和油滑。最引人注目的是老代走路的样子，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一条腿有点跛。
说起老代的这条瘸腿，还真有些来历。几年前，老代还没有进城打工，她每日最多的时间就是围着那几亩地，看看田里的庄稼，拔拔草浇浇水。
这一日，老代起了个大早。她又像往常一样来到地里，还没走近就发现一头驴正在啃自家绿油油的禾苗，老代一见气急败坏，一边跑一边大骂：“天杀的！谁家的野驴！没人管了，跑到老娘家来偷吃！”可那头驴充耳不闻，照样悠闲自得地啃着禾苗，老代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揪住了驴尾巴。驴受了惊吓，抬起后腿就给了老代一脚。这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在老代的左腿上，老代疼得坐在了地上，好半天直不起腰。她怒视这那头野驴，揉了揉发酸的膝盖，又站起身准备将这头野驴赶走。
看着一晃一晃肥硕的驴屁股，老代心里打开了小算盘，这头驴要是拉到集市上一倒手就能卖上好几千块钱，尤其是要能卖到饭馆里去，做成全驴宴那么更能卖出去一笔大价钱。
刹那间，老代拿定了主意。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田间空落落的不见人影。于是老代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驴的面前，不管是家驴还是一头野驴，老代都决定将它带回家。
挨了一脚之后，老代不敢再硬来。她看到那头驴吃禾苗吃得正起劲，于是忍痛从自家地里拔了一大把，老代拿着禾苗逗引着驴跟着自己走。在走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村里的大傻子歪毛蹦了出来，老代吓了一跳。
歪毛三十好几了，长得人高马大，就是脑袋不灵光，他成天与一群小孩子们混在一起，不是下河摸鱼，就是上树掏鸟蛋。歪毛拦住老代的去路，傻呵呵地用脏手拍打着驴的头和驴的屁股，一边拍还一边叫：“大驴！大驴！”
也许是受到惊吓，也许是吃得太多，这头驴仰头叫了两声，竟然拉了一堆驴粪蛋。老代又气又急，她怕傻子歪毛的喊声招来邻居，她更怕自己偷驴这件事被人发现。
老代冲到歪毛跟前，跳起脚来给了歪毛两巴掌，傻子挨了打，杀猪般地哭嚎起来，老代吓坏了，她真恨不得抓起地上的驴粪蛋，直接塞到这个大傻子的嘴里去。
不过老代就是老代，这根老油条多精明，她咬咬牙狠狠心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了一块钱，连哄带骗地对歪毛说：“好小子，今天的事对谁都不许说，你要是听话，大妈给钱让你上小卖部买糖吃，过两天大妈还会给你说个俊媳妇儿，你要是不听话，小心我撕烂你的嘴！”歪毛听说要给他说个俊媳妇儿，乐得一蹦三高，他早已忘记脸上的疼痛，手里捏着那一块钱，忘乎所以地冲向了小卖部，一边跑一边喊着：“媳妇儿！俊媳妇儿！”
老代看歪毛走远了，急忙将驴轰进了院门。然后三步并做两步找来自家男人，她喜滋滋地说道：“活该咱家要发笔小财，今我起个大早，在地里白捡了一头驴。”男人看着老代怯怯地道：“是谁家的，还是快给人送回去吧。”老代用手指狠戳了一下男人的脑门，骂道：“你个窝囊废！老娘跟着你，一辈子别想过上好日子！”说完，老代就去找绳索，准备将驴拴到猪圈的大门上。
老代将绳索打了一个活结，然后顺势套在了驴脖子上，驴吃了一惊。老代用力拉扯绳索，所打的绳结越来越紧，驴不甘心被束缚，四蹄乱蹬仰头大叫，老代拼命向前拉扯，这倔驴纹丝不动。老代急了，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向驴身上狠命地抽打起来。驴疼得直尥蹶子，横冲直撞地奔向老代，老代躲闪不及，被驴一脚踢翻在地，说来也巧这一脚正踢在老代的左腿上，还是那条腿，还是那个位置。
老代疼得躺在地上，这头驴撒泼般地冲出院门。站在一旁的男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要不是老代的骂声，那男人还在傻愣着。钻心的疼痛让老代无心再去追驴，她用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被踢的左腿，不住嘴地破口大骂，一边骂那头驴，一边骂自家男人。男人被老代欺负惯了，站在旁边唯唯诺诺，不敢还一句嘴。
老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她看到男人像木桩一样戳在那里，不禁又气又急：“你是个死人呐！我的腿都要断了，还不快给我找个大夫看看！”男人这时才回过神来，他背起老代来到村子里的小诊所，大夫建议他们到镇上的大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可老代舍不得钱，没办法大夫只得给她开了一些药。
老代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后来虽然能够下地走路了，可那条被驴踢了的腿却落下了残疾。不过，老代的这条腿虽然有点跛，却并不十分严重，最起码没有影响到她继续揩油占小便宜。
做为农村人，老代每年都会做上一缸大酱。她最得意的一道菜，就是大葱蘸酱。从小到大，老代怎么吃都吃不够。大葱辛辣的味道，黄豆酱的咸香，让老代欲罢不能。
一天，老代正赶上休班，她早早起来骑上电动车准备去赶集。一路上经过邻村的一片庄稼地，发现不知道是谁家种的大葱，有几亩地的光景。这大葱长得那叫一个茁壮，葱杆雪白笔直，葱叶碧绿挺拔。老代知道这样的大葱是极品，不但辛辣有度，而且口感微甜。
老代停下电动车，两只老鼠眼急得直冒火，她真恨自己不是孙悟空，没有七十二变的法术，要不然早就将这些大葱收入囊中了。老代围着这几亩地转了一圈，记好了位置，然后骑上电动车去赶集了，但老代哪还有心思赶集，现在的她已经满脑袋都是大葱了。
要是在过去，面对集市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老代总会流连忘返。她通常都是东瞧瞧西看看，遇到便宜东西，老代更是爱凑热闹。
集市上有一份卖油炸糕的，这油炸糕外焦里嫩，有着金黄酥脆的外皮，软糯可口的糯米，香甜味美的豆沙。老代每次来总要买上两块，一边吃着油炸糕，一边逛着集市，对于老代来讲，这真是她人生的一大乐事。
可今天这两块油炸糕，老代却吃得没滋没味。她一心盘算着怎么才能将那些大葱弄到手，集市不想逛了，便宜东西也不想买了，老代走回存车处，骑上电动车一溜烟回到了家中。
晚上，老代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约摸快十点的时候，老代一骨碌爬起身，身边的男人被惊醒，睡眼惺忪地问道：“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要干什么去？”老代瞪了男人一眼，没好气地说：“要你管！老娘又不是去偷汉子！”老代穿好衣服，临出门又甩给男人一句：“别睡得像个死猪，想着给我开门！”
趁着月色，老代骑上电动车，轻车熟路来到了邻村的大葱地里。老代四处张望一番，在夜幕的掩映下，除了能够听到蟋蟀的叫声，四下空无一人。老代拿出准备好的编织袋，走到田间地头，用双手奋力拔起一棵棵粗壮的大葱，来不及甩掉泥土，老代将那些葱一股脑儿装进了袋子里面。
蚊子成堆地飞来，老代干得汗流浃背，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小昆虫地袭击。满满一编织袋子的大葱被扛上了电动车，老代还不满足，她手脚不停地继续着。直到一声狗叫，划破了夜空得寂静，老代抬起头发现不远处一只大狗正向自己奔来。她扔掉手中的大葱，三步并做两步，跨上电动车飞奔而去。老代一边向前疾驰，一边还不忘后车架上的那袋大葱，时不时伸手摸一摸。
那条大狗一边狂吠，一边疯狂追赶老代。此时的老代恨电动车的速度太慢 ，更恨她娘少给她生一对翅膀。老代一路狂奔，她没有直接回自己家，而是跑到邻近的几个村子，转了好几圈才将那条大狗甩掉。之所以这样做，老代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她害怕直接回家，大狗会认识自己家门，更害怕大葱的主人会找自己算账。
天都快亮了，老代才回到自己家里。男人看见老代吓了一跳。吃惊地问道：“一宿没回家，你干什么去了？你这脸怎么肿起来了？”老代惊魂未定，她没有心思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手忙脚乱地将那一袋子大葱搬进了屋里。
老代坐在炕上，定了定神，才发觉不但脸上，浑身都是又痒又疼。她借着灯光，看到自己身上被蚊子叮了不下几十个大包。站到镜子面前，那张老脸肿胀得像个面包。地里的蚊子不但个大，而且有毒，老代身上的包，就像是一个个小馒头，又红又肿，奇痒难耐。
第二天上班，同事们看到老代如猪头一样的脸，不禁纷纷询问。老代不好意思说自己偷葱被蚊叮狗撵的事情，于是胡编乱造说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皮肤过敏了。虽然如此不堪，但老代却不以为然。毕竟那捆大葱被自己扛进了家门，而且一分不花就可吃上半年。大葱蘸酱，再配上一碗大碴粥，然后喝上一杯小酒，点上一根小烟，这样的日子真是快乐胜似神仙。
老代虽然只是个临时工，工资也不高，但她却乐此不疲。究其原因主要是这份工作不但有工资，而且还能捡到不少东西。什么吃剩的饭菜、什么喝剩的饮料、还有各式各样抽剩的香烟、五花八门喝剩的酒水等。
通常老代总会将那些不要的饭菜通通打包带回家，好一点的留下自己吃，差一些的直接扔进猪圈。老代算过一笔账，除去工资之外，所捡的这些东西不但满足了自己的口福，又喂了家中所养的两头猪。正所谓省钱就是赚钱，细想想这份工作真是太划算了，不但如此正是因为有了这份工作，自己在家里更有地位了。不光儿女，就连自家的男人对自己都是毕恭毕敬。
自从老代上班之后，无论是地里还是家里的活儿，男人都一手承包。每次老代回家，男人总是忙前忙后，伺候老代洗脸，伺候老代吃饭。面对热乎的饭菜，老代还总是挑三拣四，嫌弃男人做饭的手艺不精，菜不合胃口，没有饭店的好吃。男人不敢言语，只得忍气吞声听着老代的抱怨。
吃饱喝足之后，老代把碗筷一推就去看电视。男人收拾完碗筷，又去给老代洗衣服。即便如此，老代还不满意，她要求男人每天必须给她打好洗脚水，水的温度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凉。男人没办法，只能一一照办。看着男人低眉顺眼的样子，老代心里美极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女皇，所有人都应该臣服于她的脚下。
老代在家人面前作威作福，在饭店经理面前却换了另一副嘴脸，老代在家里堪称是一只不可一世的母老虎，在领导面前却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花猫。尤其在做错事之后，那时的老代就像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儿，面对经理的批评她大气都不敢出，那份低三下四卑躬屈膝的奴才相让人看了又好气又好笑。
之所以如此下作，老代脑袋里有自己的鬼花活儿。已经五十七岁的老代，看起来像是七十五岁的老太太，老代深知自己在竞争中不占任何优势。的确，哪个单位不喜欢年轻有为的青年人，而自己老目咔嚓眼，一条腿又有点跛。不好好给领导拍拍马屁，饭店招聘来新人之后，自己就很可能会被辞退。要不是这几年因为工资低，工作辛苦，饭店保洁不好招人，像老代这样的早就被轰回家了。
每当饭店招到新人之后，老代总会使出浑身解数将新人挤走，她先是与新人拉关系套近乎，然后就以过来人的身份向新人大倒苦水，极力诉说这份工作的辛苦艰难，最后又会夸赞新人一番，说什么你还这么年轻，到哪找不到好工作，何必在这浪费时间。往往此时新人都会知难而退，看到新人心甘情愿地离开，老代抿嘴偷笑。
对于那些不上她当的新人，老代则是实行打压排挤。新来的小张，四十多岁了，在老代的几番操作之后，小张依然留了下来。老代看到小张对于自己的花言巧语不为所动，不免心怀怨恨。于是她处处与小张为敌，时不时向领导告小张的小黑状。但小张完全不吃老代那一套，继续埋头干自己的活儿。
这一日饭店承接了一场婚宴，下午婚礼结束，用餐的客人们纷纷散去。负责保洁的老代和小张连忙去收拾餐桌，原本是老代负责大厅左面的十张桌子，小张负责大厅右面的十张桌子。可在小张负责的一张桌子上，一盒完好的中华烟吸引住了老代的目光，她健步如飞地冲了过去。此时的老代腿也不瘸了，脚也不拐了，跑得简直比兔子都快。她抓起那盒烟，就装进了自己的衣袋。小张走过来，不免和老代理论起来：“这几张桌子，是由我负责的，你凭什么拿走？”老代见状撒泼打滚、倚老卖老，她混不讲理地嚷道：“谁看见是谁的！谁让你手慢呢！”小张深知老代的为人，知道再闹下去，这老东西敢躺到地上耍赖，于是忿忿不平地走开了。老代占了便宜，心里乐开了花。
回到家中，老代在男人地伺候下吃过晚饭。她拿起那盒中华烟，走到门口，看着那些正在乘凉的乡亲们，老代决定卖弄一番。她手举着烟，大声叫到：“大家伙儿都过来！今天我让你们开开眼，瞧瞧这是什么？”大家看到老代手里的烟，有的人认识就说道：“是中华，这可是好烟。”老代得意地咧着嘴笑起来，周围的人起哄道：“你既然拿出来了，就每人分我们一支呗。”老代攥紧了手中的烟，慢声细语地说道：“那可不行，这烟好贵的，我自己都舍不得抽呢！”看到老代那抠门的样子，其中一人说道：“那你和我们显摆什么，这烟你舍不得抽，撂久了就变味了！”听到这话，老代从烟盒中取出一支叼在嘴里，然后拿出打火机点燃，火光一起接下来是“轰”的一声响，随着老代“哎呦”一声，大伙儿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老代一脸黢黑，嘴角上还淌着血。原来这盒香烟，不知是被哪个坏小子偷梁换柱，除去了中间的烟丝，换上了婚礼所用的鞭炮，结果就这么凑巧，这支被换的香烟被老代点燃。大伙儿回过神来之后，是一片哄堂大笑。老代又羞又气，捂着嘴跌跌撞撞跑回家。
老代去县城医院治疗，嘴被缝了好几针。她躲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才去上班，看到老代肿胀的嘴唇，同事们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有脸说自己的那些丑事，于是撒谎说自己骑电动车不小心掉沟里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代被鞭炮崩嘴的事儿还是传到了单位里，不知是谁还给老代编了一首打油诗：“村里有个傻老代，抽烟抽出鞭炮来，只听轰的一声响，嘴巴差点被炸歪。”
